七王爷被谢知方驳了面子,连茶水也未用,便拂袖而去。
谢韬在家里气得跳脚大骂,谢知方教他唠叨得烦了,将腰间佩剑“呛啷”一声撂在桌上,喝道:“说完了没有?在我面前逞哪门子威风?记吃不记打是不是?”
谢韬看着儿子阴沉沉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年被他用剑抵着胸口的恐惧,余下的话堵在嗓子眼,吐又不敢吐,咽又咽不下,只好自认晦气地“?恪绷艘簧?,扭头往书房寻他的美妾去也。
谢知方本以为风波已平,没成想季思敏好梦成空,在家里哭了三四天,竟然相思成灾,一病不起。
七王爷急得嘴角出了一溜的燎泡,请遍长安名医,依旧不见起色,爱女心切,索性豁出老脸,往陛下跟前求了道赐婚的圣旨,誓要做成这桩婚事。
圣旨传到谢府,谢知方立时大怒,跳上马直奔宫城,在大殿上长跪不起,公然抗旨拒婚。
七王爷这些年谨小慎微,深受陛下信重,手掌三千禁卫军,镇守皇宫城门,若是能将他拉入自家阵营,将来夺嫡之时,必能如虎添翼。
因此,对于这门婚事,宁王也乐见其成,忙不迭拿腰牌入宫,亲自劝说于他。
谁成想,一向十分得用的心腹爱将这会儿犯了倔,拿出那年当众殴打季温瑜的混不吝气势,梗着脖子道:“微臣已有心仪之人,就算娶了郡主,也不过拿她当个摆设,绝不会碰她一根手指,七王爷忍心让郡主一进门便守活寡吗?”
七王爷被他气得浑身发抖,碍着女儿的心病,少不得忍气吞声,道:“你喜欢哪家的姑娘?娶进来做妾室便是。敏宜心性简单,至纯至善,必不会苛待了她,往后你在外领兵,她们俩还能做个伴儿,妻妾和美,有甚么不好?”
“我却不愿让我心爱之人受这样的委屈。”谢知方当着陛下的面,冷冷地看着仗势欺人的七王爷,“王爷若非要强人所难,不如摘了我项上人头。”
他话说得决绝,宁王也不好劝的,又要全陛下和七王爷的脸面,只得训斥了几句,使侍卫们将他拖到殿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百军棍。
谢知方硬气地受了这场刑罚,浑身被汗水和血水打湿,连站都站不起来。
宁王唉声叹气了一回,到底爱惜他的才干,替他向陛下求了情,使人将他抬回家养伤。
谢夫人见了这副惨象,唬得花容失色,暗地里拭了一回泪,实在心疼他,便在给谢知真的书信里提了这件事,试探她的反应。
谢知真看完信,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话,夜里挥退侍女,偷偷哭了半宿。
她本以为那些荒唐的情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然而,无论是弟弟妥善周密的保护、目的明确的安排,还是魏衡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讯息,都在逼着她面对真相――弟弟的满腔痴心都系在她身上,志在必得,誓死不渝。
听母亲说,敏宜郡主是很好的女子,心思单纯,美貌温柔,极具才情,又满心满眼仰慕弟弟,若是姐弟俩没有发生龃龉,他能寻一个那样的娘子,自己一定会觉得欣慰,往后在九泉之下见到生母,也算不负她的嘱托。
可弟弟为了自己,竟敢公然抗旨,遭了那样的毒打。
她已经相信了他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情根深种,却忍不住自责自苦,觉得他落到如今的境地,全是她的过错。
如果……如果她寻到一个好归宿,他有没有可能逐渐放下这段不伦的感情,和郡主那样秀外慧中的女子缔结连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过了半月,谢知方将伤养好,随宁王回辽东大营。
一辆马车遥遥地在队伍后面缀着,数十名护卫前呼后拥,好不气派。
宁王往身后看了一眼,摇头叹道:“明堂,我那位堂妹似乎跟了上来,莫不是要跟着咱们一块去驻地罢?”
谢知方心里悔得跟什么似的,见敏宜郡主阴魂不散,脸色瞬时沉下。
若早知有此麻烦,当初不如将她丢在红袖招自生自灭。
他一脸漠然,道:“与我何干?”
宁王见他不为所动,揭过这个话头,好奇问道:“明堂,你中意的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未听你提起?如今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等下次咱们回来,本王为你们主婚可好?”
谢知方勉强挤出个笑脸,敷衍道:“战场上刀枪无眼,我日日在刀口上舔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白白耽误了她?还是等到战事平定,蛮夷臣服之后,再请殿下主婚罢。”
且不提敏宜郡主痴心一片,在辽东大营附近买了个小院住下,日日去瞧谢知方练兵,为他送衣物送食水,便是屡屡碰壁,依旧锲而不舍,单说这一年天下大旱,河落海干,到了秋天,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陛下沉迷于采补之道,无心政事,官员们中饱私囊,尸位素餐,难民阻塞路途,怨声载道,隐有大乱之象。
临安城,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难民挤满了大街小巷,一个个面色青黄,有气无力,被逼得急了,卖儿卖女者也不在少数。
大小官员们一径里装死,富户们闭门不出,唯有宋家有悲天悯人之仁,倾了半数家资,往临近城镇高价采购粮食,在临安设了几十个粥棚,每日两顿,周济难民。
谢知真关了自家粮店,将所有丫鬟小厮们都派出去帮忙,见人手实在不够,自己戴了帷帽,亲自往粥棚里去,和初一十五站在一处,为饿得面无人色的百姓们发放白粥馒头。
她在这里见遍人情百态,有淳厚老实些的,拿了馒头跪地给她磕个头,连声念叨“大慈大悲活菩萨”;有满脸麻木的,拿了粥扭头就走;也有刁钻奸猾的,不止不知感恩,还要横挑竖拣,嫌弃粥里的米太少,馒头不够分量。
有一日黄昏,将最后一个馒头发放出去,谢知真见难民们一个个有气无力,有几个还出现了高热咳嗽的症状,心知大旱之后,多有大疫,思忖片刻,走进斜对面的药材铺,打算买些强身健体的中药,添进粥里。
药材铺有三间房大小,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檀木格子贴墙摆得整齐,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穿着蓝色布袍的年轻人站在柜台后面,生得浓眉大眼,十分精神。
他手里“噼里啪啦”拨弄算盘,显然是精于此道,听到脚步声,抬头笑道:“姑娘要抓什么药?有方子没有?”
笑容清爽干净,声调也悦耳动听,带着不令人反感的热情。肉文群⒐☆⒈☆⒌☆⒏☆⒍☆⒏☆⒊☆⒊☆⒈
第133章第一百二十一回 公子仁义薄云天,兄长画蛇把足添(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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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真轻声细语地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年轻人愣了一愣,肃然起敬,拱手道:“姑娘宅心仁厚,做的是救人无数的大功德,实在教人敬佩。不过,各人体质不同,所适用的药也不同,加在粥里倒不很合适。”
谢知真虚心请教道:“公子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年轻人笑得舒阔开朗:“这却不难,在下略通些岐黄之术,这便开些常用的方子,照方熬几锅药汤。姑娘施粥之时,若是见哪位身体不适,可使他来我店里诊脉,对症服药。”
谢知真微微点头,使枇杷拿银子给他,他却坚辞不受:“几锅药汤花不了多少钱,姑娘莫要小瞧了我,我虽是坐贾行商之辈,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说话间,宋永沂忙完了手头诸事,过来接谢知真回家,撞见年轻人,热络地和他打招呼:“裴兄,许久不见,一向生意可好?”
两边互通了名姓,却原来这年轻人姓裴名举,字景山,早些年也在引泉书院读书,和宋家兄弟是同窗好友,中了秀才之后,不幸家道中落,父亲染了重病,撒手人寰,过不一年,母亲也跟着去了。
他倒不是不通世务之人,见双亲俱丧,幼弟幼妹嗷嗷待哺,果断弃学从商,拿着家里积攒的银子盘了这么个药材铺,妥善打理,小心经营,几年下来,倒也小有盈余。
宋永沂对外只说谢知真是自家四妹,裴景山略有疑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二人攀谈了会子,拱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