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这态度让元靖昭很无措。
在来奉先城之前,他都做好了对方会将他拒之门外、甚至是会恨他打他骂他的准备,可这些通通全都没有。这人似乎并不是那么抵触他、抗拒他,甚至还跟着他来了绥安,但也不能再有丁点亲密的靠近了。
裴钰很明显是不想再听皇帝多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掌柜很没有眼色地咳嗽了两声,眼神充斥着讶异和惊奇在他们身上打转。裴钰才又坐下身,淡声问:“这粥还挺好喝的,要来碗吗?”
元靖昭一听这话,立马连喝了三大碗。跟在边关拼酒似的,喝完最后一口,他还把碗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说:“味道是挺好!”
裴钰不由嘴角微抽,他想起前夜祥麟那豪迈不羁的吃相,总算是明白什么原因了……
阴云缠天,上午他们一同去了位于绥安河畔的一个小村庄,据说就是村庄里的渔民最先发现有金龙升天的。经过几番问询,总算是在一处位置偏僻的山脚木屋外找到了目标。
渔民在补网,他的妻子正要生火做饭,很热情地招待了两人,对于疑问渔民也几乎是有问必应
“你确定,那就是真龙?”听完渔民所讲的初次见龙的情境后,元靖昭又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
渔民兴奋地说:“何止是看到了!我还碰到龙了呢!我不小心跌入到了河中,正是龙将我救起的!”
渔民的妻子从木桶里捞起一条活蹦乱跳的活鱼,重重拍在了案板上,用刀背用力切向鱼头:“你可别胡扯了!”说着她斜睨了丈夫一眼:“去叫丫头回来吃饭!”
渔民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连忙出门去找在河边玩耍的女儿了。
“你们可别听他在那乱说。”
妇人说:“前段时间还来过几批人,他给每个人说得都不一样。”
“那你可有见过这龙?”裴钰沉思道:“这一路上我们二人过来,每家每户的说法都有不同之处,所以我们想先来问问第一个见到龙的人。“
渔民的妻子叹了口气:“都说龙会给见过它的人带来福气,可我确实没有见过,近来的生意也不怎么见好。您看这天气,老是阴雨连天的,出海不安全。”
若真有龙,龙性喜水,常出没在水湖河海之地,周边阴雨连绵,这一切倒也说得通。
“那这哪是福气?”元靖昭突然语气古怪地说了句:“这岂不是让你们做不成生意了?”
他站起身,正欲去外边透口气,这木屋里着实是闷。
而此时
“丫头回来了么?”
渔民突然急匆匆跑回家,喘着气说:“咱家丫头回来了吗?”
元靖昭走到门边,天际乌云密布,忽有一条闪着金光的龙从河里直冲向云雾中。妇人连忙跑出门,远远一瞧那金龙现身之地就忍不住惊叫道:“丫头!咱丫头!”
那位置正是她女儿经常玩耍的地方,小女孩此时却不见了踪影,渔民和妻子一直唤她的名字也未有应答。妇人一时急道:“龙把咱丫头抓走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
渔民训斥她:“这怎么可能!”
“那你说丫头去哪儿了!”夫妻俩急得吵了起来:“她从来都没乱跑过!她去哪儿了呀!”
话罢她又高声呼唤起了女儿的小名。
渔民见状也连忙跑到周边寻找,内心期盼着女儿只是去了别处玩,没听到他们唤他。
元靖昭在河岸边沿蹲下身,盯着流动的河水若有所思道:“龙、抓了小孩?”
“龙抓小孩?”裴钰蹙眉道:“若是真龙,那又怎么可能会抓小孩?”
这时,忽有只灰鸽从远处山林间飞来,精准地落在了皇帝伸抬起的手臂上。元靖昭取下鸽子爪子上缠着的密信,边看边侧头对裴钰说:“看来我们得先回……令安?”
不知何时裴钰又已走到了那妇人身边,隐隐能还听到些许低声安慰的话语。过去的裴相真实为人,其实并不像传言中那么的冷漠疏离、高高在上,事实上他很亲民,曾还多次前往过祸患发生之地亲自督察治理,在他身上鲜少能看出多数高官的嚣张与傲慢。
就如尽管如今裴钰已不再为官,但当听到有灾患祸乱发生时,他还是会忍不住地心生担忧。他心中有着恩师、有天下黎明百姓,对皇权可谓是忠诚不二,哪怕是在曾经自身性命受到严重危害时,他竟还想着要先维护帝王声誉……
元靖昭站起身来,周边诡异的沉静中只能听到渔民渐远的呼唤声和妇人的低低啜泣。他刚迈出一步,忽地察觉出了不对劲“当心”两个字才脱口而出,狂风夹杂着杀气袭卷而至,霎时间水波猛烈晃动,激起阵阵浪花,数十个黑衣人将他们围在了河边。
“皇家御卫、还真是身手不凡!”
他们均蒙着面,领头的人手握长剑咬牙切齿地说:“只可惜,今日你们要葬身此处了。”苛睐胤欗
“这、这是……”妇人显然是被吓得不轻,然而下一秒,她就眼尖地发现了被一个歹徒扛在肩上、昏迷过去的女儿:“丫头!”
“周允成?”皇帝面色冷峻,严肃道:“既是冲我们来的,放过无关的人。”
“不无关。”那人说:“不是你的人死追着不放,这孩子我们早带走了!
……果真是有关联!眼看着歹徒要拔剑刺过来,裴钰忽然道:“借由金龙升天一事激起民间舆论,又绑架孩童,再在大婚之日那天宣扬祥瑞罩身,救出被掳走的小孩,把所有功劳都揽到他一人身上,让绥安及周边百姓们都信服他、拥护他。我说的对吗?”
“精彩!真是精彩啊!”
为首的歹徒拍拍手鼓掌道:“不愧是裴相!编故事的能力噗!”
一支利箭深深刺穿了他的胸膛。
局势骤然调转,数根箭头齐唰唰袭来,瞬间将包围圈撕开条裂口。有一魁梧壮汉连斩数人径直杀到元靖昭面前跪下了身:“属下救驾来迟”
他抬起头,是张很熟悉的面容。
宋致。
而同一时间,站在裴钰身后方瑟瑟发抖的妇人脸色忽一变,蓦地倒退几步,随后突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猛然间用力将裴钰拽进了湍急河流中!只听噗通一声,迅猛急流很快就将两人往下流冲去。
“裴钰!”
雨势渐大,河岸边血泥混杂。元靖昭惊呼一声,随即毫不犹豫地也跟着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