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②。阴阳二气造化天地万物,原本是一个需要数万载的缓慢造物过程,但是慕声在与慕声道法相合的刹那,将那无比漫长的时间缩短成了一瞬,不管过程如何,直指最终的结果。以那股阴阳二气为始,在朝章大帝的法相中重演天地开创,这是大道真意,根本不可逆转!朝章大帝极为惶恐地看着这一幕,那股破坏力极强的威能是他法相中创造天地时诞生的无穷伟力,而不是来自于温情愁或者慕声的洞天灵力,一旦到了世界终结的那一日,那股无与伦比的伟力将会彻底暴散开来,将他整个人炸成碎片!除非他能够参悟其中的力量,将它化作自身之力,可这怎么可能?
“天道何其不公?”朝章大帝心中生出了愤恨,赤红的双目恶狠狠地望了温情愁和慕声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是往太上九劫九重天塔中飞掠而去!炼神的力量对于宝塔而言同样是滋补之物,它身上气息猛然间一拔,塔身瞬息变成了数百丈高,下落的时候压住了整个玉京山!
这座宝塔祭炼出来抵抗炼神即将面临的劫气,而此时朝章大帝试图借助它定压住法相中的天地之变。在他投入塔中的那一刻,法相的演变的确停止了,然而塔中忽地浮现出了一股异样的气息,正一点点地吞食他法相中的力量!幽暗的塔中仿佛有一张魔物的巨口,朝章大帝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精气被宝塔吞食,任何的抵抗都如同入海的泥牛,没有丝毫声息。
“消失了。”温情愁垂着眼睫。
慕声抬眸,忌惮地望着一座宝塔,拧眉道:“能够打破么?”片刻后,又自言自语道,“昔日散落九州的真神器不少,如今都被炼成了宝塔之胎,此物一出世便在各神器之上。”
“神器有灵,被强行炼化,恐怕会生出怨气与煞气。”温情愁眸光闪了闪,又道,“这宝塔一旦蜕变完成,定然是一件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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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道德经》
②《易经》
第87章 087
弟子的争杀因朝章大帝的消失戛然而止。
宝塔上清光垂落, 灵机浮动。檐角上的风铃轻轻地颤动,极具节奏的韵律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逐渐地与九州世界的灵机吞吐相合。剑芒一涨一消, 眼见着宝塔被削去了一片,数息之后, 那消失的东西又重新复还了回来, 仿佛并没有被剑气影响到。
温情愁和慕声互相对视,知道暂时拿这个宝塔没有办法,只能够在玉京山外先设下困阵, 至少将其塔身先镇压在其中。其余的修士都撤了出去, 试图回去寻找解决宝塔的办法。
“宝塔用神器做胎, 融些许神器祭炼一件全新的法器或许可打坏它的真身。”回到了无极仙阁后,慕声倚靠在了榻上,在灵机不动的时候, 身上那股对元灵撕扯的痛楚减轻了不少。她眉头微微蹙起,转向了温情愁的视线, 多多少少带着试探之意。
“九州还余有多少神器?”温情愁深深地望了慕声一眼, “难不成要动用你身上的那四件神器么?或者将闲听给熔炼了?别的事情还好说,但是这一件, 我绝对不会应下的。”话语说到了最后,她的神情有些漠然, 她与过去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
慕声也只是起了一个念头, 并没有打算真的这样去做,毕竟四件神器一旦离体,她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九州风云暂时止息, 那股强横的气息从玉京山上拔起,一直冲向了云霄。而在另一个方向, 同样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盘桓着,分明是地火天炉里的法器显化入世之兆。“或许会应在天衍宗正在祭炼的那件法器上?”慕声心念一动,忽地开口道。要说是神器之胎,那宣命笔也是由昔日神器祭炼的。
“可能吧。”温情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她的眼神闪了闪,忽地浮现了一个念头,“如果真的是如此,那宝塔或许会侵吞天衍宗祭炼的法器。困阵未必能够困住宝塔,我要往玉京山去一趟。”她不愿意采取极端的办法打破宝塔,然而也不想事情走向更糟糕的一面。
“嗯。”慕声轻轻地应了一声,道,“小心。”这太上九劫九重天塔到底用了多少神器做胎身,她们尚且不明确。如此一来,就难以确认宝塔到底有多少神通。
天衍宗中。
地火天炉中的祭炼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原本宗门中的人只是等待着无瑕道君破境成就洞天的一刻,可随着那异象的显化,他们逐渐感知不到遥夜峰的气息,一个个心思变得更为沉重起来。再加上天机门门主的到来,说是破塔之器应在了他们这一处,心境变得更为复杂。
“宝气已经浮现了,只是不知道师妹祭炼的那宝物要多久才能够蜕变真身。”清明道君拧眉望向了遥夜峰方向,只要有这宝塔存在,悬着的心便始终不能够安稳。“或许要洞天修士插手其中?可是这么一来,会坏去师妹的悟道之机,打破她身上的天机平衡。”清明道君又自言自语道。
遥夜峰上异象显化之景与宝塔的身影遥遥对应。
在玉京山不远处,一群修道士正围绕着新筑造的祭台盘膝而坐。他们虽然停止了与玄门之间的争杀,却不代表着他们愿意回去了。此刻虽然朝章大帝不在了,可尚且有洞天修士的领导。再者,他们的上方还有祖师们在。
袅袅的烟气浮动,清芒涌动之间,一道符诏却是从九重天上落了下来。他们显然也知道了下界生变,可认为朝章是因走投无路才会进入塔中避劫的,这张法符不是用来对付宝塔,而是用以坏去周边的困阵,助使宝塔脱困而出,从而走上自我求全之路。
为首的道人本是太乙宗的太上长老,他的面色沉凝,伸手握住了那张法符。九重天上太乙宗祖师不少,没了一位还有另外的人。他对那宝塔有些忌惮,可比起对温情愁一行人的恨意,那股忌惮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他朝着同道们点了点头,道:“劳烦诸位道友替我拦住外间的驻守之人。”话音落下,他将身形一化,朝着玉京山飞掠而去。然而就在半道中,一团团烈焰灼烧了半边天阙,仿佛要烧毁一切。
“阁下这是要做什么?”温情愁从业火中显化出了身形,淡漠地望了那太乙宗修士一眼。
太乙宗修士心中一凛,将袖子一抖,便化出了一片绵绵的剑光。他知道这位极难对付,他要做的事情不是将这位杀灭了,而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直到符诏的力量发挥出来,将这片困阵给坏去!
温情愁冷漠地望着道人,一眼便望见了与剑光一道化出的符诏。她冷笑了一声,身上的阴阳二气显化,丝毫不管那剑光,向着符诏便是一斩!那修士神情微微一变,这阴阳变化之道已经近乎于大道本身,这一剑落下,符诏可能丝毫不存了。他面皮紧绷着,袖中飞出了一枚金光灿灿的小印,此物名为“先天转劫印”,能够化去一道劫数。在阴阳二气落下来的时候,小印主动地飞迎了上去,顷刻间剑光与法印一道消失不见。见到了如此景象,修士有些肉疼,这本是他祭炼出来替自身承受劫难的宝物!
就在法印消失之后,那绵绵的无穷无尽的剑芒已经到了温情愁的跟前,剑气侵体,眨眼间便削去了一层护身的灵光。温情愁眼皮子一跳,法相一展,化作了太极阴阳图朝着那剑芒上压去。阴阳二气化生一起,同样能够更易阴阳、转化清浊。剑芒在阴阳之气的侵压下,彻底地四分五裂。
修士也没有指望自己能够真正地杀伤温情愁,他面色沉凝,双眸一瞬不移地望着场中。就在那片剑芒消失不见时,一道粲然的银光骤然从虚无之中生出,轻轻地向着前方一划。这一剑落下之后便消失了,但是在天地之间留下的刻痕还在,无数的空间在无形之中破碎,他能够望见温情愁,但实际上双方之间破碎的时空拉大了这个距离,变得极为难以跨越。趁着这个时间,修士拼命地催动着那张法符。
温情愁双眸中闪烁着淡淡的金芒,扭曲的时间中一道道破碎的法则在双眸中显现。她抬手祭出了一剑,在这一剑之中,事物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更易。剑芒切开了破碎的空间,像是一道桥梁,将她从破碎的空间中牵引了出去。只是当她身形重新显化出来的时候,半空中又多了几道光影,显然是那修士找来的帮手。温情愁眉眼间浮现了几丝怒意,她冷冷地望着阻拦的修士,洞天法相遮天蔽日。从阴阳化生再到归于寂灭,那种与生机既然不同的幽冥之气显化了出来,如同剑芒一般刺向了那帮修士的元灵。
法相演化天地崩裂,而在法相笼罩范围之中的修士,仿佛也置身于那万物寂灭的环境中。一簇火焰落下之后,天阙便被映照出一片烈艳之色。业火熊熊燃烧,如果不能够自法相之中挣脱出去,可能会随着那个世界的天序一道崩塌毁灭!就在这个时候,那道符诏上的光芒闪烁着两下,紧接着,便是一派几乎融化一切的金芒从符诏中爆发出来,那山外的禁制一层又一层地坏去!到了后面竟是形成了一个吸收一切的黑洞。要是在这个时候向前一步,可能自身都会被那股力量吞灭。
温情愁见着这一幕,知道事态的发展已然不可逆转了。她没有再试图阻拦,而是将视线放到了玉京一派的洞天修士身上。先前双方止战,被他们给逃脱了。可惜对方并没有从朝章大帝的下场中领悟到什么,反而处处阻碍,甚至是释放出了宝塔。她身上的气机骤然一涨,如同澎湃汹涌的潮流,猛地向被困在法相天地中的修士身上压去!到了这时候,那帮洞天修士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一个个拼命地抵抗,想要从中逃出。当真也有几个成道已久的修士从中掠出,他们心有余悸地望着半空中散发着莫大威能的阴阳图,可还没等到他们庆幸,一道光影蓦地将他们笼罩住,却是脱困的宝塔被精气所吸引,将自己的气机往外一张,将这几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洞天修士吸了进去!
温情愁皱眉望着这座宝塔,在吞化了修士的精气后,它的力量显然又往上攀升了一个层次。一道光影摇晃,紧接着从中走出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道人,朝着温情愁打了个稽首,道:“见过竹幽殿下。”
“混光宝鉴?”温情愁眸光一凝,认出了这个少年道人。它在过去是混光宝鉴的宝灵,可现在从宝塔中显化,说明混光宝鉴已经融入塔身之中了。这件宝器是拂晓宝库中的一物,它的特异之处在于截断时光之流,只消一照,便能够将人困入某段时光里,直至宝器被打坏。温情愁抬眸向着那座宝塔上去,檐角的风铃急促地摇晃着,在门户正中,一面方形的镜子缓缓地显化了出来,幽幽地照向自身。
混光宝鉴不可能永久地将温情愁困在过去的某段时间中,不过只需要一段时间就够了。雾气遮蔽了玉京山中的景象,连带着宝塔也变得朦胧模糊起来。在雾气之中,宝塔鲸吞般吸食着向外逸散的精气,片刻之后,一个年轻的道人身影显化了出来,只是他的面容像是笼罩着一层雾色,始终看不清。他一现身,便朝着天衍宗的方向迈了一大步,宽大的袖袍在风中摆动,飘然出尘似是仙人。
“玉京山有变?”太上殿中,玄风道人神情一凝,倏地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他对上的是一团漂浮不定的雾气,紧接着便望见了一口大钟。在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时,他身上的气机仿佛被声音罩定,只能够沿着它的韵律节奏运转,一旦有逆,便会冲击自身,导致法身崩坏。玄风道人面色一紧,忙不迭沟通同道,然而四面却感知不到其余人的存在,他的心思蓦地一沉。
“道友不必白费力气了,我显化万千,余下的人已经去应对另一个我了。”道人清淡的声音响起。
玄风道人顺着声音望去,才看见那口钟背后显化出来的蓝袍道人,他沉声道:“阁下是”
道人偏头微微一笑:“姑且称呼我为太上吧。”
遥夜峰。
随着宝胎的出世,天地逐渐地冥暗了起来,凄厉的风从山崖间呼啸而过,宛如群鬼森戾的泣声。
山道上,一位年轻的道人步履从容潇洒,他双眸注视着那更易的气象,唇角勾起了一抹轻快的笑容。太上九劫九重天塔吞噬不少神器作为胎身,故而当它的气意推到了一定层次后,他的身形可以显化万千。此刻他行走在遥夜峰的峰头,如入无人之境。正身尚在玉京山,混光宝鉴未必能够将那位困住,只要拖延到他吞下即将诞生的这件宝器的胎身便足够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剑气陡然上扬,破开了那阴惨惨的氛围,如一道灼目的白光,猛地斩向了道人。道人的笑容瞬间便收敛起来了,他那神情漠然地望着剑光发来的方向,伸手轻轻一抬,便祭出了一枚章印。章印之上,灵光濯濯,一只红嘴大鹰从中飞掠出来,那如同弯钩一般的鸟喙朝着剑光一啄,便灭去了上方的灵性。只是剑芒是生生不息,见一剑未成,又再度祭出了新的一剑,灵性一转,比之先前更为迅疾和犀利……数息之后,大鹰的鸟喙上出现了一道裂纹,紧跟着便是咔擦一声响,大鹰的身躯如同破碎的琉璃,纷纷化为碎片跌落。太上道人“咦”了一声,注视着剑气兴起的方向那儿有一座被剑芒削断的山,山上的人身影模糊,周身剑气盘桓,仿佛自身就是一柄可断天地的剑。
云敛立在山峰上,她越过了那团玄气与那道人对视。她的功法特殊,由至情入道,再由忘情而成道,一切都是讲究顺心意而为。心动则是情起,心寂则是情消。她已经走过了那段至情关,但是过往在她的心间仍旧是留下了一抹刻痕,她以为的“忘”是要彻底抹杀这缕刻痕的存在,可现在想来并非如此。那抹刻痕是她之道的一部分,如何尽忘?多虑则误道,她要做的事情就是顺心而为,而此刻,她顺着心念走上了遥夜峰。
剑光贯彻了天地,那抹炽色仿若要将万物毁去。千般情绪在双眸中生灭,如同昙华一般旋起旋落。
太上道人见着云敛提剑走来,他的身形一晃,身前便出现了一枚金珠,此器名为“太一玄成珠”,是一件至宝。它的身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辉,可就在悬在半空数息之后,那抹弱光忽然间炽烈起来,灿灿的剑芒充斥着整片天地。但凡被金芒照耀到的,不管是剑光还是其他,都瞬间破碎,化为一抹元炁还归与天地。
剑芒散若天花,云敛的法衣上的护体清光被太一玄成珠剥去了一层又一层,眼见着那攻势要落到她的法身上时,她的身形变得虚幻起来,仿佛要自世间消失。此是太上忘情篇之中的一种“忘我”法门,“我”既然不存于世间,便无所谓生死。但是这“忘我”的神通不能够存留太久,因为一旦在世界上的痕迹彻底消失了,那就相当于自我消杀,在也没办法返回世间了。
太一玄成珠上的裂芒如潮水退去,可残余的烈气仍旧是摧残着四面的草木。云敛轻咳了一声,剑芒瞬间一涨,极为悍勇地向着太上道人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