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三轮车师傅互助组织。”

季沉蛟起身,他比凌猎高大,这么一站,就挡住了些许顶灯的光芒。电视桌这一片区域狭窄,他又挡住凌猎去路,凌猎一退,双手就撑在桌沿上。

他再进一步,凌猎后仰得更厉害。

“凌猎。”季沉蛟很少直呼这个名字,但此刻却异常认真,他眼里的光冷而专注,像是紧盯着猎物的鹰隼。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凌猎已经无法再往后仰,温热的呼吸近乎缠绕,季沉蛟清晰地在凌猎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他很少出现这样的神情,这一眼倏然让他感到,此时不是他围猎凌猎,而是凌猎将他困在了自己的疆域里。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

“到。”凌猎竟是笑着说。

季沉蛟放在按在墙壁上的手,“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一定有某个身份,我早晚会查出来。”

凌猎弯着眼,“季队长,对群众好奇也得有个限度,随意窥探隐私叫滥用职权。”

季沉蛟迫至凌猎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我有我的办法,等着瞧。”

凌猎先是没动,就在季沉蛟要离开时,忽然将湿漉漉的脑袋蹭到季沉蛟侧脸上。季沉蛟猝不及防,当场懵怔。

“哈哈哈”凌猎蹭了就跑,跳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张漂亮的脸,“略略略!”

季沉蛟气疯了,冲过去就要动手,凌猎却飞快说:“我见过她!她叫李艾洁!”

季沉蛟揍人的手顿住,“你也觉得像?”

“十六七岁到接近三十岁,相貌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凌猎说:“而且李心贝这张登记照是素颜,现在的李艾洁化了妆,化妆品是女士们的魔法,爱变什么样变什么样。”

季沉蛟坐在床边,“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凌猎:“何止见过,我还跟踪过她。”

季沉蛟:“你……”

“谁让这些记者瞎写?”凌猎装得很生气,但其实眸子里一点愠色都没有,“4-2那个案子,我才是受害人好不好,人在路上飙,锅从天上来,警察至今没有还我清白……”

季沉蛟:“你少阴阳怪气。”

“行吧行吧。”凌猎点点头,“我这人虽然穷,但我记仇啊。那些蹭我流量的人,我基本都跟踪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刚才看的那张照片,百分百就是李艾洁。”

季沉蛟想,李心贝和唐红婷高中同校,她为什么改名字?入职资料写的还是十七中?如果是她杀了章旭明,她是给唐红婷报仇吗?可是,唐红婷的关系网络里根本没有她。

凌猎见季沉蛟要走,问:“你上哪去?”

季沉蛟说:“我待不住,去苍中一趟。”

凌猎:“明天吧,现在找不到人。”

季沉蛟一想也是,悻悻回来,连夜将榕星传媒的各种爆料、八卦看了个遍,又实时与梁问弦、陈菁沟通,告知李艾洁本来的名字叫李心贝。

谨慎一些,“可能”叫李心贝。

市局和南城分局这边,对李艾洁的侦查还在继续。让人颇感意外的是,经过户籍信息核实,李艾洁从没改过名,从出生开始就叫李艾洁,籍贯苍水镇,父母双亡,有个弟弟,叫李艾兵。

李艾洁没叫过李心贝,但确实出生在苍水镇,迷雾一重接着一重,季沉蛟恨不得马上天亮。

沈栖提取到李艾洁工作电脑上的上网记录,她曾多次查看乌滨大道周围的地图、路况,但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暂时未见异常。

陈菁详细比对足迹和板鞋,但因为板鞋没有磨损,无法推断走路习惯,不能证明足迹是李艾洁留下。

天亮后,夏榕市和苍水镇两波人马都有重要任务,陈菁带着搜查证前往李艾洁家中,梁问弦先去了一趟十七中,确认李艾洁并未在此念过书,然后着手联系李艾洁的弟弟李艾兵。

季沉蛟直奔苍水中学,再次找到关校长。

连日与警察打交道,关校长的心态也有了些许变化,更加紧张了。季沉蛟翻到学生资料中李心贝那一页,“我们查到,这个学生本名李艾洁,为什么这里登记的会是李心贝?”

关校长懵了,“什么?不可能,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我们这个册子不会乱登记的。”

季沉蛟又要来其他年级的学生资料,飞速翻看,找到了李艾兵。

“关校长,麻烦您再想想,这个李艾兵和李心贝是姐弟俩!”

关校长实在没头绪,越想越乱。季沉蛟请她将李心贝、李艾兵的老师叫来。

李心贝的班主任道出一段往事,“我记得这事,李心贝确实叫李艾洁,心贝这两个字是她自己改的。”

关校长大惊,“那资料上为什么也会是心贝?”

班主任叹气,“是陈校长帮她打的掩护。”

季沉蛟起初和关校长一样,也不理解在户籍名字没改的情况下,李艾洁的入学名字为什么改成了李心贝。班主任作为少有的知情者,道出了这行为背后的善意和无奈。

在李艾洁姐弟出生的年代,每家每户都只能有一个孩子。李艾洁是女儿,李家父母虽然也疼她这个女儿,但还是想有个儿子。

那时李家生活在苍水镇下面的农村,苍水镇本就落后,其下的农村自然更是贫穷。李家给李艾洁上了户口,两年后,儿子李艾兵出生,却没有户口可以上了。

李家虽然爱儿子,但也不算重男轻女,姐弟俩年龄没差多少,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不过儿子的户口问题一直让李家很是发愁。

李艾洁上小学时,李父到隔壁市里的养牛场打工,一家人都搬了过去,李母则在菜市场和餐馆给人帮忙,四口人住在临时搭建的铁皮租屋里。

李艾洁顺利入学,两年后轮到李艾兵入学,却遇到了难事。李家先得把他的户口补上,还要交罚款,一切办妥了,李艾兵才能读书。

李父李母咬咬牙,拿出积蓄,又跟工友借了钱,好不容易把户口办妥。李艾洁高高兴兴带着弟弟去上学,但只是过了半个月,李艾兵就被班上的人孤立欺负了。

那年头,城里人对乡下人抱有鄙视态度,大人还知道收敛,小孩却肆无忌惮。李艾兵个头小,坐在第一排,穿的是母亲缝的短袖、织的毛衣,鞋子是五块钱一双的白瓦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