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来过这里,在他被沙曼带回,被喻潜明带走的那短短年月间。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夜色中的建筑,下意识就想看主宅右边的位置。
喻潜明说:“你还记得那边吗?你小时候就住在那里。”
季沉蛟声音有些干哑,“我过去看看。”
喻勤的小楼曾经是一栋修得格外漂亮的别墅,有个精心打理的花园,但现在花园早就没有花了,建筑里的灯也坏了不少。
季沉蛟渐渐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但这些片段都没有温度。也许是因为和他一起回来的不是他真正的母亲,在这冷清的庄园里,他得不到任何来自亲人的关心。
他在沾着灰尘的沙发上坐了会儿,迅速从个人情绪中脱离,开始进行他来这一趟的重要任务搜索。
在三楼,他看到了凌猎说的那幅画,少女的喻勤烫着小卷发,纯真美丽,像是本来就该生活在画中,不该沾染人世的污浊。
他在画前站了许久,抬手轻轻摸了摸陈旧的画框。
梁问弦在一楼查找,忙碌到凌晨四点,两人在楼梯上汇合,都露出失望的神情。
这里没有任何他们想要找到的东西,喻勤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痕迹只剩下那幅不可能被拆下的画。沙曼清除过喻勤的痕迹,喻潜明也清除过,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却意外默契地将喻勤抹除掉了。而现在,他们也已经不在人世。
梁问弦丢来一只烟,季沉蛟边点火边说:“不养生了?”
梁问弦笑道:“都快熬到天亮了,还养什么生。抓紧找线索吧,总不能真让金流云给跑了。”
抽完烟,季沉蛟说:“梁哥,你先歇会儿,我找喻夜生聊聊去,他对这儿熟。”
喻夜生也一宿没睡,起初和管家们聊了会儿喻潜明最后几天的情况,后来回到自己房间,睡不着,干脆起来整理喻潜明的遗物。
喻潜明留在老宅的东西很少,大部分是不重要的,也许过不了几年就该丢弃了。他看着看着,却又是掉下泪来。那些东西里有他和几个哥哥小时候写的作业、没玩几次的玩具、他们送给喻潜明的礼物。
如果说老宅的时光比外面走得慢,他很想将自己关在里面,再也不出去。
整理好这些,他又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有个抽屉上了锁。
并不是什么保险锁,找管家拿来钥匙,很快就打开了。
抽屉里放着一些早就过期的单据,还有一个信封。喻夜生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很旧了,笑容明媚的少女挽着年轻喻潜明的胳膊,看上去十分亲密。
季沉蛟来到楼上,听见喻夜生说:“我找到了小姑姑和我爸的合影!”
第199章 失声雨(35)
季沉蛟接过照片,喻勤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喻潜明也是刚到二十岁的样子。照片是冬天拍的,喻勤穿着浅蓝色的毛绒大衣、深蓝色长裙和一双黑色皮靴,戴着毛茸茸的围巾和手套,喻潜明则是一身黑。他们背后是一片林子,地上和树上有积雪。
季沉蛟顿时想到凌猎说的雪场。
苍园市冬天会下雪,周围的任何一座山上都会有雪,因此联想到Wonder的人造雪场并没有太大的逻辑,但是现在这张照片是唯一的线索!
季沉蛟立即问:“这个地方是哪里?”
喻夜生一头懵,“我不知道啊,这里还有个房子,难道是我们家哪处在山里的庄园?”
季沉蛟说:“走,去问问管家们!”
清早,老宅里的人全都被喻夜生叫醒。几年前沙曼和喻潜明先后从老宅搬走,这里的佣人也越来越少了,留下来的都是服务了很多年的人。喻夜生把照片拿给他们看,可就连他们也茫然地摇头,说喻先生这么大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到喻家来。
喻夜生着急地说:“这怎么办?我记得最老的那批佣人管家好多年前就退休了,而且基本已经过世,剩下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季沉蛟捏着照片,冷静下来,“别急,你刚才说的也是一种可能,这也许是喻家某处在山里的房产。你知道在苍园市附近,喻家有哪些房产吗?”
“我想想……”喻夜生不仅自己想,还给远在冬邺市、夏榕市的亲戚打电话,最后说出来七个地方。
季沉蛟对照地图,它们分部在苍园市北边和东北的山上,都有对应的乡镇。搜索起来需要一定的人力,靠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
季沉蛟一个电话打回夏榕市,谢倾听完后说:“我来和苍园市局联系。你再想想别的思路。”
“是。”
当天中午,苍园市局就派出搜查队,季沉蛟跟着其中一支小队进山,确认喻家小楼的位置,但那里不像照片中的地点,更没有金流云的踪迹。
到了晚上,其他小队陆续传来消息,没找到和照片上相似的地方和可疑分子。
喻夜生激动了一天,此时哭丧着脸,“季队长,这该怎么办?我们家还有一些在山里的别墅,我要不都回忆给你?”
季沉蛟摇摇头,“暂时不用。”
Wonder的老家金向村终年无雪,就像L国,他对于雪的认知来自于喻勤。喻勤每一年都能看到雪,雪对喻勤来说并不特别。贸然去所有能看到雪的山里搜索,可能只是白费力气。
季沉蛟闭上眼,尽量将自己带入当年的喻勤。当喻勤对Wonder说到雪时,她会提到哪一场雪?在哪里看过的雪?那应该是有一定意义的地方。
季沉蛟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喻夜生找到的照片。不管喻家兄妹后来如何,至少在拍摄照片时,喻潜明对妹妹是宠爱的,喻勤也很依赖哥哥。
设计将喻勤送到L国之后,喻潜明把这张照片保留下来,和很多看似不起眼,却保留了几十年的小物件放在一起。他是什么心理?内疚吗?自责吗?
这么多年过去,他与喻勤(沙曼)反目成仇,还是没处理掉这张照片,或许是他忘了。可在弥留之时,他叫过喻勤的名字,哼过喻勤也哼过的歌。喻勤是他这辈子走到头来最大的遗憾?他到死也放不下?
那么对于喻勤来说呢?和哥哥一起看过的这场雪,是不是更加特别,更加印象深刻?所以她会多次回忆起来,会告诉自己的爱人,会温柔地哼那首歌给孩子听?
季沉蛟跟着录音哼那首歌。不久,手机铃声打断了录音的播放,谢倾说:“你那段录音出鉴定结果了,它叫‘流云谣’,是郎蝶寨那一带的山歌!”
“流云谣”,金流云!
季沉蛟顿时振奋,立即打开地图。郎蝶寨位于郎蝶山脚下,在苍园市西南方向,隔着一个市。那里交通相对闭塞,即便是现在,也没有开发出像样的旅游资源。
“郎蝶寨?”喻夜生有些惊讶,“我敢保证我们家在那里没有房产,我爸也从来没有提到过那里。没有搞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