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皱眉,“但你还是……”

叶蕊格说:“因为我们别无选择。我们想不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有时候想到达成一个普通的目标,必须进行极端的反抗。而且……实在是没有人来帮我们,帮我的那些后辈。”

凌猎说:“上次见面时,你说希望警方有所作为。”

“那是我不切实际的愿望。”叶蕊格微笑,笑容甚至有一丝宽容和虔诚,“那时我早就是‘粉面具’的一员了,我在用自己的方法有所作为。可我知道我的行为也是错误的,我希望有真正正义的力量来掰正我的错误、圈子的错误、网络的错误。但我也明白,那是异想天开。”

凌猎站了起来,叶蕊格抬头望着他,灯光洒满她全身,她平静地说:“我认罪。”

还剩下一些扫尾工作,“粉面具”这一系列案子就算是查清楚了。但季沉蛟想从“粉面具”入手,抓到“浮光”暗网的蛛丝马迹,和沈栖等一众技侦队员熬了几个通宵,但收效甚微,柏岭雪自从离开夏榕市,就像被蒸发掉的雪花,再无踪迹,而“浮光”的踪迹却有无处不在。

季沉蛟按着额头,在阳台上发呆。

凌猎在技侦办公区没找着人,溜达了几圈,透过玻璃门,看见阳台上稍显孤独的背影。

凌猎轻手轻脚走过去,一拳戳在季沉蛟后腰上,“别动,噶腰子。”

季沉蛟向来警惕,虽然是在自己地盘上,但被这么来一下,本能地就该反击。但也许是太熟悉,也许是知道来的一定是凌猎,在听到声音之前他就没动,表现得近乎顺从,听见声音确定是凌猎,还意思意思地举起双手。

凌猎绕到季沉蛟面前,揪揪他的脸,“男朋友,心情不好?”

季沉蛟黑沉的眼里这才掠过一片光影,“腰子卖多少钱?”

凌猎笑起来,“不卖,不然男朋友就成废物了。”

季沉蛟琢磨了一会儿,“你怎么又开黄腔?”

凌猎纯纯地说:“有吗?你脑子黄,听什么都黄。”

两人斗了会儿嘴,季沉蛟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许,叹了口气。

凌猎说:“唉声叹气,都成季老头儿了。”

“柏岭雪到底在哪里?”季沉蛟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下宁队。”

凌猎说:“哦,原来在操心这事儿。”

季沉蛟回头,“你呢?”

“我什么?”

“‘浮光’暗网难以拿下,阿雪又不见踪迹,你不急?”

冬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天空总是铅灰铅灰的,也就太阳落山这会儿,吝啬地向大地抛洒些许金红霞光。

他们就站在这霞光里,季沉蛟背对光线,脸上是深刻的阴影,凌猎的瞳仁被照成金色,像夜里猫的眼睛。

“什么阿雪阿雪,叫得倒是亲切。”凌猎说:“他是你的阿雪吗?”

季沉蛟被堵得哑口无言,凌猎脸上没有笑意,他看不出凌猎是不是在开玩笑,几秒后说:“嗯,你们认识,是你叫他阿雪。”

“那他也不是我的。”凌猎笑着给了季沉蛟一拳,“男朋友,你怎么回事?柏岭雪就柏岭雪,言熙就言熙,不管他叫哪个名字,和小时候的我,和还是个菜鸟的你有什么往事,他现在都是个犯罪分子!而我们,是警察。”

季沉蛟心里忽然触动万分。他刚才在纠结什么?凌猎早就比他看得清楚。

但凌猎忽然也叹了口气。

季沉蛟帮他捋了下头发,顺势拢住他的一边脸颊,“刚教育完我,你这是叹哪门子气?”

“‘浮光’暗网比我之前设想的影响更深。”凌猎说:“你觉得叶蕊格是个善良的人吗?”

季沉蛟想了想,“算是。长久以来的幸运让她习惯于看到美好的东西,突然杀到的厄运让她认清现实。她和汪英灼有共同点,喜欢站在高处俯视社会。”

凌猎说:“他们这些人更容易接触暗网,汪英灼没说错,暗网确实有门槛。”

“你担心的是?”

“他们确实比一般人更有想法,也更有能力把想法付诸实践,暗网遇到他们,会被激发更大的潜力。”凌猎说:“所以男朋友,其实我也很着急。‘浮光’无法尽早清除的话,会引发更多高级层面的犯罪。”

重案队查到这个地步,检察院逐步开始介入,嫌疑人也会陆续移交到检察院,席晚的丈夫周小峰正好是负责对他们提起公诉的检察官之一。

检察官们在市局走流程,和刑警们一起讨论案子的细节,正式工作告一段落后,大家聊起别的事。

周小峰和刑侦支队很多人都很熟,毕竟合作的次数太多,和重案队更是亲密,他到重案队来,就跟和老婆回娘家似的。

时间宽裕,他在重案队多留了会儿,席晚在痕检那边开会,他顺道等等席晚。

聊着天,话题逐渐从“粉面具”转移到许将。不久前凌猎打岔提到许将也是网络恶意的受害者,季沉蛟潜意识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正好周小峰过来,便打听下检察院的内部消息。

“还没复职,许将现在自己精神状态也不好,谁被那样污蔑,还无法发声反击,都会感到深受打击吧。”周小峰提到这事就觉得遗憾,“我们内部查了几轮,许将确实没有问题,但架不住外面的舆论攻击啊。”

季沉蛟说:“出一个调查通报,把事情说清楚不行吗?”

周小峰摇摇头,“但网上咬死他读书时霸道,人们不会管你理由是不是管束调皮男生和不守纪律的女生,只会说你搞霸凌。你也知道,现在校园霸凌是个很严肃的社会问题,有心者一利用,没完没了的。”

“其实我们领导找许将谈过,想暂时给他调动一下职位,不是闲职,也是很重要的工作。但他这个人你接触过,认死理的。他觉得自己没错,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而单位不为他发声,还要向恶意中伤者妥协,他情感上受不了。心态这一垮了啊,你让他继续奋斗,这还奋斗得起来吗?”

季沉蛟见过一些有相似遭遇的人,他们中的一些一蹶不振,离开系统,有的去了闲散部门,浑浑噩噩度日。他不免想到汪英灼咄咄逼人的话语,网络,确实滋生了太多恶意。

许将的情况很复杂,重案队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季沉蛟说:“对了周哥,‘粉面具’这个案子,你们接过去之后要警惕他们在舆情上做文章。对网络恶意的申讨很容易引起共情,他们的律师一定会利用这一点。”

周小峰一怔,立即说:“太对了,我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点!”

“说不定还会用许将做文章哦。”凌猎来到季沉蛟身后,笑着跟周小峰打招呼,“嗨,周先生。”

周小峰学席晚的称呼,“你好,凌先生。”

季沉蛟:“你俩非要这样吗?我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