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叹气,“当然记得,她身体有缺陷,特别怕别人看不起她,也怕自己拖累其他小朋友。所以做什么事都最积极,是个很善良的女孩。”

“但是听障对于领养来说是一道坎,很多比她小的孩子都被领养了,唯独她,等到八岁才等来愿意给她一个家的人。所以她格外珍惜。”

刘婶显然不知道何凛已经在三年前殒命,还乐呵呵地说,夏笑笑肯定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说不定早就结婚,有了小孩子。

季沉蛟在铃兰香生活时,见过有人将无法抚养的孩子送来。部分工作人员是知道一些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的。

“夏笑笑的父母,您还有印象吗?”

刘婶又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明确写出来的资料。“她是被放在院门口的,但是我记得我们当时讨论过她的父母……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老院长。”

“喂!王院长!你好你好啊!是这样,我家里来了个警察同志,想查咱们院里的夏笑笑……”

刘婶说话有点啰嗦,季沉蛟一边继续翻册子一边听她打电话。

“……是姓姜哈?我也是记得姓姜!那就这样,空了来看你哈!”

听见挂断的声音,季沉蛟放下册子。

“我打听到了。那家人姓姜,男的是裁缝,女的没工作。夏笑笑就是他们放来的!”

“你们猜的?”

“嗐!别小看我们。很多人丢孩子之前,都会来踩点的。姜家两口子来过几回,我们早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夏笑笑被丢来,他们就再也不出现了,你说是不是他们?我跟老院长专门去他们家问过。人家不承认!我们还跟他们邻居打听到,他们就是生了个孩子,非说抱回老家了。”

“不过孩子来我们这里也好,他们不肯好好养育她,我们肯,她的养父母也肯。何家的条件比那裁缝家好多了。”

现在查到何凛的亲生父亲可能姓姜,是个裁缝,但这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刘婶和老院长的判断是否有误先不论,夏榕市人口几千万,时间又过去那么久,姜姓夫妻还在不在夏榕市都不一定。

倒是可以用DNA筛选技术试试,何凛的DNA数据大概率在库中,但她的家人却不一定。

正这么想着,刘婶家的座机又响了,来电居然是老院长。老院长说,几年前曾经有个小孩来找她,问她夏笑笑被领养去了哪里。由于保密原则,她没有向小孩透露。小孩显得很急躁,还掉了眼泪。

小孩说,夏笑笑是他姐姐,他刚从父母处得知姐姐生来就有疾病,家里没有钱医治,于是把姐姐放在铃兰香。现在他长大了,他能抚养姐姐,还要替父母赎罪。

季沉蛟急忙问:“是个多大的小孩?他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老院长说:“他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我刚才找到了,他叫姜猛,三年前来找我时好像才高考完,现在应该二十一岁吧。”

老院长报了一串号码,季沉蛟立即记下。临到要挂电话,季沉蛟突然说:“王院长!”

“哎?”

“您……”季沉蛟轻轻收紧手指,“二十一年前,春天,有没有一个很瘦很小的男孩自己走来福利院?”

老院长沉默了很久,“你是说阿豆吗?”

“阿豆?”

“我记不得是多少年前了,但确实有个小男孩自己走来。”

季沉蛟心跳忽然加快,竟是难得地紧张起来。这紧张里充斥着期待,还有担心期待落空的怯意。

“我对他印象很深,因为他一来就问‘你们这是铃兰香吗?是一个叫诚诚的哥哥叫我来的’。”

季沉蛟瞳孔轻微收缩。

老院长笑道:“没有哪个小孩像他那样,他走了很久,从市中心一路走来。那时我们刚送走了一个叫诚诚的孩子,便收留了他。”

季沉蛟喉头有些发梗,“那他后来……”

老院长叹息,“丢了。”

“什么?”

“他只在我们这里生活了小半年,有一天,就突然不见了,就像他来时那样突然。来我们福利院的孩子,很多都没有来处,但唯一一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只有他。所以我一直记得他,小阿豆。”

离开刘婶的家,季沉蛟立即将姜猛的姓名、号码发给沈栖,又让席晚以何凛的DNA数据做基准,看是否能找到和她有亲缘关系的人。

做完这一切,他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

小时候,他以为那个狼吞虎咽的小男孩一定会走到铃兰香,像他一样得到庇护和照顾。

后来很多年,他忘记了小男孩。

工作后回到夏榕市,一次在北城区查案时,故地重游,他偶然想到了小男孩。才意识到从市中心到铃兰香福利院,那样远的距离,小男孩根本不可能走到。

而且,小男孩为什么一定会听他的话呢?

凌猎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上次吃麦当劳时提到曾经被一个小少爷的鸡翅所救,他于是再次想起自己曾帮助过的小男孩。

明知凌猎和小男孩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刚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老院长。

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像是满足了七岁的他,那个小小的愿望。

原来小男孩叫阿豆,真贴切,豆丁一样小。

原来阿豆真的去铃兰香了,还曾安稳地生活了小半年。

那后来呢?阿豆为什么失踪?阿豆去了哪里?好好地长大了吗?

季沉蛟眼前浮现出凌猎那张漂亮却总是很欠的脸。

他明明想的是阿豆,看见的却是……

他捏了下眉心,心里一个声音说:万一凌猎真的就是阿豆?

凌猎此时正在南枫区古街晃荡,刚跟大爷打了太极,又跟大姐学打毛线。那么复杂的针脚,他只是看了两眼,居然就上手了,打得比大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