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听得头痛,不耐烦道:“我不去!我在苍中也能考名校!”

陈校长无奈笑道:“你这孩子。”

自从有了两年后拿高分的承诺,陈鹤学习更加努力。因为他成绩好,偶尔有想学习的女生找他问题,他面无表情地讲,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讲得比老师还好,渐渐地,他身边开始有了朋友。

初二军棋流行起来,陈校长批发来几十套,男生们抢着玩,陈鹤觉得无聊。世界上为什么有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吃掉别人的司令,能多考一分吗?

从院长处听来陈鹤这番言论,陈校长哈哈大笑,忙里偷闲把陈鹤叫到几年前解题的树荫下,硬是拉着他陪自己玩军棋。

陈鹤臭着脸,陈校长却玩得很起劲。

“浪费时间的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益处。偶尔让自己闲下来,坐在前往目标的路上休息休息,再起跑时才会更有力气。”

陈鹤争辩,“但那也是浪费时间。”

陈校长想了想,“确实。”

陈鹤:“……”

等这一盘下完,陈校长又说:“但浪费一下,不是也挺开心的吗?”

陈鹤这才注意到自己在笑。

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不就是陈校长抽空来陪他玩了会儿吗?

“开心就够了。”陈校长拍拍陈鹤的头,“孩子,不要把自己绷得这么紧,虽然我们总说浪费时间可耻,但是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悄悄浪费一下,没人会怪你的。”

这副军棋留在了福利院,陈鹤有时拿出来看看,然后又珍惜地收好。

到了初三,一些不打算继续读的学生提前去了技校,陈校长的精力更多放在高中,和陈鹤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陈鹤也把重心放在备考上,转眼就到了中考。

陈鹤兑现承诺,考出了苍水中学建校以来的最好成绩,暑假里接到主城所有重点高中的电话。

“我不去。”他倔强地对陈校长说:“我要在苍中高考。”

陈校长感动归感动,但也不得不为陈鹤的将来考虑,他尽力改变苍中,可陈鹤不应当是牺牲品,陈鹤这成绩就该去最好的高中,接受最好的教育。

陈校长跟陈鹤磨了一周,终于说服陈鹤去一中念高中。陈鹤心里也憋着一股劲,等自己成年了,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再回来报答陈校长。

在一中的日子如白驹过隙,周围全是和自己一样优秀,甚至更加优秀的尖子,陈鹤开足马力用功,只在寒暑假回到苍水镇。陈校长也带着苍水中学一点一滴改进,头发已经花白。

陈鹤如愿考上外省的名校,读的是计算机专业,陈校长欣慰地送他上火车,说他是自己的骄傲。

“我要回来当计算机老师。”陈鹤郑重地说。

陈校长笑道:“别回来,你有更广阔的天地,老师想看你飞得更高。”

因为这句话,陈鹤负气离开。大学课业繁忙,还要打工,陈鹤就连春节也没有回苍水镇。后来唐红婷案发生,他正作为优秀学生跟随导师在国外做科研。

从不关心社会新闻的他,事业彻底稳定之后,才打算回苍水镇看望陈校长,问陈校长,自己有没成为他希望看到的样子。

但是等待着他的却是噩耗。

陈校长在压力和唐红婷外婆的咒骂中离开苍水中学,钓鱼时不慎落水身亡,已是一抔冰冷的骨灰。

陈鹤的精神世界瞬间崩塌,人类变得面目可憎。原本他就用冷漠的目光注视众生,是陈校长用温情、关心改变了他。

讽刺的是,这样的陈校长居然死于人们的恶意。唐红婷的死是陈校长的错吗?凶手逍遥法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善良温柔的人吞下唐红婷遇害的苦果?

陈鹤独自祭拜陈校长之后,回到生活的城市。

从那时起,他的人生就改变了。他有一份光鲜的工作,技术过硬,再过不久就要从打工人升级为合伙人。可他活下去的意义,是为陈校长复仇。

他将不遗余力,让作恶者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后面的我已经交待过了。”陈鹤绷着的精气神仿佛散了,整个人显得黯淡无光,“我隐瞒动机,和争取轻判无关,这一点你们猜错了。”

说着,他又看了看军棋,好似穿过它们承载的时光,回到了那个绿树成荫的夏天,陈校长踌躇满志,想要带给苍水中学希望,他拼命做题,要为陈校长拿下高分。

可世事弄人,物是人非。

“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了。”陈鹤说:“只有它,我舍不得扔掉。”

季沉蛟问,既然是为陈校长复仇,为什么要那唐红婷当幌子。陈鹤淡笑一声,不再作答。

“还有一个问题。”季沉蛟说:“记克和你是什么关系。”

陈鹤的神情再次变得复杂,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却不愿说出来,也许只要不说破,就可以假装不明白。

季沉蛟拿出陈校长毁容之前的照片,将它与记克的照片放在一起,“你读小学时,苍水中学曾经装修过,陈校长想让校园变得更漂亮,但预算无法覆盖成本。他的老同学记克,帮他以成本价拿到一批瓷砖。那个夏天,记克留在苍水镇,也许帮过陈校长不止一个忙。”

陈鹤瞳孔猝然收缩,许久,他发出一声苦笑,“我不认识他。案子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没有要交待的了。”

季沉蛟看着陈鹤被带往看守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想脏了陈校长的名声。那个人辛苦一辈子,到死也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教育者。”凌猎来到季沉蛟身边,夏天灼热的阳光在市局门口扫过。

“他知道陈校长不愿意看到他这样做,但他还是做了。”季沉蛟不禁叹息,“也许还带着另一人的份。”

凌猎耸耸肩:“但只要他不说,你就永远查不到。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真相。”

季沉蛟顿了会儿,转向凌猎,“刘意祥案的真相属于谁?”

凌猎轻松地摊了下手,“反正不属于我。季队长,我的清……”

“知道,重案队欠你清白要还。”季沉蛟说着向停车坝走去。

凌猎问:“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