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1)

所以应逐星定的闹钟没有派上用场。

开完药后,他们一齐离开诊所。兴许是因为坐在金属长椅上睡了太久,荆平野连骨头都非常酸疼,一想到还得走路回家,只觉得更加累了,忍不住说:“要不我们再回去坐会儿。”

应逐星:“你不想走吗?”

“嗯,”荆平野实话实说,“没劲。”

发烧的人的确容易浑身无力,对于常年不生病的人而言,乍一起烧,症状只会更加严重。应逐星思索了会儿,将盲杖递给荆平野。

荆平野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给我了?”

应逐星背身半蹲下:“我背着你吧。”

荆平野如同听天方夜谭:“你背我?你都看不见,还想着背人呢,到时候咱俩都摔了。”

“你能看见不就可以了,”应逐星轻声催促他,“上来吧。”

荆平野没打算让应逐星背着自己,但应逐星打定了主意,并不起身,加上四周经过的人不住地打量他们,荆平野生怕引起更多关注,只好趴了上去。应逐星托着他的大腿站起身,往上颠了下:“走哪儿?”

“真的行吗?”荆平野仍是不大信任,“我自己走也行。”

应逐星:“你给我说方向,摔不着你的。”

荆平野已然上船,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地开始指挥方向。

所幸这一路上不用经过红绿灯路口,也没有拥挤,不需要太复杂的指挥。应逐星背着他走得很慢,也算安全。荆平野说:“咱俩还挺优势互补。”

应逐星“嗯”了声,又问:“要拐弯吗?”

荆平野忙说:“右拐右拐,小心右边有路沿,避开点。”

右拐顺利进入小区。

今日最低温度是-7度,有风,冷得如同石青的底色。

荆平野半张脸埋在应逐星外套的兜帽里,只露出清亮的一双眼睛,时不时眨动一下。他习惯了这个行进方式后,开始故意乱指挥,一会儿说“左”,一会儿说“右”。应逐星居然也没有质疑,指哪打哪儿,荆平野逐渐觉得没趣,老老实实趴在他的背上,低头看着应逐星的侧脸,忽然想:

应逐星虽然成绩很好,但其实是个不聪明的人,每次他开玩笑,说一些他人都当耳旁风的玩笑话,只有应逐星字字斟酌,去回应,好像他说的话是不二法则。

“应逐星。”

应逐星“嗯”了声,稍稍停下来,以为要变动方向了。

荆平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应逐星顿了下,问:“我平时对你很坏了吗?”

“倒也没有,”荆平野说,“但今天尤其很好。”

应逐星说:“你都病成这样了,我总不能不管你吧。”

也是这个道理。

荆平野因为发烧,脑袋变得迟缓,没有意识到应逐星偷换了其中的概念,将他问句中的时间段限定在了“现在”,而非“一直”。

应逐星一路背着他,直到小区楼下才放下来。

回家后又是饺子,吃完后,荆平野嘴里十分寡淡:“我嘴都快成饺子形状的了。今晚咱们不吃煮的了,吃点煎的。”

“行,”应逐星同意了,说得好像是他来做一样,“吃药了吗?”

荆平野这才想起来,就着温水吃完药,又看了会儿电视后,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他无意识地窝在沙发角落睡了会儿,应逐星叫了他两声,荆平野半睁着眼:“怎么了?”

“回卧室睡吧,客厅太冷了。”

荆平野不想动弹,也嫌麻烦:“在这儿吧,爬上铺太累了。”

应逐星思索了会儿:“你可以睡下铺,我今天中午做题,不午觉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荆平野也不好再赖在客厅,只好爬起来,拖沓着脚步回了卧室,倒在下铺的床上,感叹着说:“你的枕头好像比我的软,垫什么了吗?”

“没,”应逐星稍微顿了下,轻声说,“睡觉吧,好好休息下。”

他听见荆平野“嗯”了声。

应逐星坐在书桌后开始做题。题目是徐崇帮他转成盲文的,厚厚一摞,他已经做了1/3,正确率尚可。做了半张试卷后,应逐星听见他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应逐星其实不大能做得进去,有点走神,过了会儿,他起身去接了杯温水,放在了床头柜处,以免荆平野口干醒了没得喝。

过了半小时左右,应逐星又将冷掉的温水换了杯新的,全程盲杖都贴着地面扫动,没有敲动的动作,很安静。

放好水杯后,应逐星坐在床边,伸手去试荆平野额头的温度。先是碰到了耳朵,小心摸索着,这才找到了额头的位置,发觉温度已经有所降低,至少不再烫手了。

应逐星放下心来,但没有抽回手。他的掌心贴着荆平野的额头,很轻很轻地抚摸着,指腹游离地感知荆平野脸部柔软的、细细的绒毛,以及温热的皮肉,再往左一点,就是那道小疤。

每次摸到这道疤,应逐星都会想起妈妈离世后,荆平野对他说过的话,说“我是你的礼物”。

外面有小孩子在扔摔炮玩耍,有点吵闹,砰砰的声音几乎与心跳的频率重合,震耳欲聋。应逐星的喉结轻微滚动,他反复摩挲着那道疤,叫了声:“小野。”

没有得到回应,是还在睡。

应逐星低下身,额头贴着他的额头,继而抬起,鬼使神差地亲了下荆平野左眉骨处的小疤,力度很轻,也很小心,并且很快直起身,收回手,稍显僵硬地坐在床边,忽然觉得懊恼和后悔。

他还在生病。

……太不好了。

所幸荆平野仍在睡,呼吸声没有太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