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来吧。”阎煦听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低声警告,“你再不进来我就关门了。你也看见了,我在门上画了阵法,我关上门你可就进不来了。”
她可不想让邻居看到自己对着一团空气自言自语。
男鬼犹豫了几秒,迈开腿跨进门槛。
阎煦“啪”的一声关上门,男鬼站在门口,身体紧贴入户门,一动不动。
阎煦也没管它,转身去洗手间洗净双手,又来到茶几前准备吃午饭。
钱溪悦已经从厨房拿了盘子和筷子,把打包回来的食物摆放好,又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综艺下饭。
一人一鬼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综艺吃着饭,时不时还聊几句。
男鬼在门口低头站着,沉默不语。
就在阎煦夹起一块红糖糍粑尝了一口后,在门口罚站的男鬼突然说话了。
“那道红糖糍粑炸过了。”它说话语速很快,“红糖糍粑的外皮应该是金黄酥脆,内里的糯米软糯香甜。整体的口感层次丰富,外酥内软,甜而不腻,糯而不粘。
“你们买的这个炸得火候有些过,这会让红糖糍粑外皮过于焦脆,失去了原有的酥脆感,变得有些硬涩,内里的糯米也因为过度受热而变得稍微干燥,少了那份软糯香甜的口感。此时的红糖水分似乎也被蒸发得差不多了,原本的甜润变得有些浓重,与糯米的味道不再那么和谐相融,口感变得较为单一。”
男鬼一口气说完,又跟被毒哑了似的继续沉默着。
阎煦回味了一下刚才入口的红糖糍粑,好像确实如男鬼说的一样,外皮不够酥脆,味道甜归甜,却没什么层次感。
她瞬间失去了继续品尝的欲望,恹恹地放下筷子,抬头问道:“你那个老板去你老家了,你不跟过去看看吗?”
方才提起红糖糍粑时男鬼自信满满,侃侃而谈,这会儿又被打回原形。
它扣了半天手指,憋出五个字:“冯哥是好人。”
“谁问你这个了。”阎煦也看出它不善言辞,按着太阳穴耐着性子问道,“你觉得他是好人,所以哪怕死了也要继续给人当厨子?”
“我、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男鬼紧锁着眉头,语无伦次地说,“我前几天好像、好像失忆了,我不知道自己死了,我从老家回来照常上班、备菜……可等我备好菜,我突然就摸不到任何东西了,跟冯哥说话他也不理我,我想去拉他,可我的手居然从他身体中穿过……
“我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到听见你们和隔壁王老板聊天,我才知道我已经……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之前丢失的记忆这才全都想了起来。”
“你这是短暂性失忆,新鬼的通病。”阎煦又问,“你是横死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新洲。我、我是在老家时不小心被车撞死的……我、我不想去投胎。”
阎煦捧着奶茶,后背靠在抱枕上,轻轻笑出声:“哦,想多了,像你这种横死的也没法这么快投胎。你得在阳间等到你正常阳寿年数已尽,才能去冥界排队投胎。”
听到这话,陈新洲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死了之后还回来干活,你倒是挺勤劳的。”钱溪悦笑嘻嘻地说,“难怪隔壁新疆餐馆的王老板说,他家要是有这么一勤劳鬼,他做梦都能笑醒。”
陈新洲都快把自己的手指抠下来了:“我,我不是……”
阎煦算是发现了,这名叫陈新洲的男鬼可能是个社恐,只有在提起它擅长的话题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聊天。
她干脆把话题引到做饭领域:“这道菜你会做?”
“当然了!”陈新洲终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说话也比刚才有底气多了,“我做的红糖糍粑外酥内软,香甜软糯,可比你买的这个好吃多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这道菜做出来,你尽管拿去比较。”
见着陈新洲一副自信的模样,阎煦还真被他说馋了。可惜今天她中午和钱溪悦逛街时买了太多吃的。
钱溪悦还好,鬼只吸食香气,没有饱的概念。她为了不浪费粮食几乎都吃完了。这会儿撑得不想动,连奶茶都喝的很勉强。
她摸摸肚子,脸上挂着遗憾的神色:“今天太饱了,下次吧。”
“哦……”陈新洲似乎有些失望,立即垂下了头。
趁着阎煦和陈新洲聊天的功夫,钱溪悦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吸得干干净净。
它心满意足地瘫倒在沙发上,双脚搭在沙发边上晃来晃去。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呀?”
“你们能看见我,而且……”陈新洲飞快指了钱溪悦一下,头都不敢抬,“它、它也是鬼,可它能碰到东西,隔壁王老板能看见它,还能跟它说话。”
“你的执念是什么?”不等对方回答,钱溪悦自顾自地猜测起来,“你这么喜欢做饭,又想做饭给我们吃,难不成你的执念就是想一直做饭?你羡慕我能碰到东西能被人看见,是因为你也想碰到锅碗瓢盆?或者说你想继续回店里当厨子给顾客做饭吃?”
“不不不,我知道你这种机遇肯定是可遇不可求,我想请你们帮个别的忙。”陈新洲拼命摇摇头,又鼓起勇气,紧张地看向她俩,“冯哥他看不见我,所以我想请你们俩帮我给他带个话。还有就是……有三道菜,我还没完全教会他。”
“你叫他冯哥,说明他比你大。”钱溪悦没明白他俩的关系,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他比你大,又是你的老板,你还教他做菜?”
陈新洲解释道:“我人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跟着我爸学做饭,我爸的绝学我都会。冯哥是我爸的徒弟,以前一直跟着我爸学做菜,我爸去年突发脑溢血走了,我就一边在店里做菜,一边把我爸还没来得及教他的几道菜的做法教给他。
“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没了,去年我爸脑溢血走后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只剩下冯哥了。冯哥这人很讲义气,我出事之后医院电话打给他,他二话不说关了店坐着高铁就来了,帮我料理完后事才回去。他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对待,我也想最后再为他做点什么。”
许是怕自己被拒绝,他说完自己的请求后,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让你们白白帮我。我这些年还算是攒了点积蓄,我可以把我的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们,把我剩下这些钱都给你们。”
陈新洲这次说话时抬头的时间比较长,阎煦终于看清了它的面容。
“不对。”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你祖上蒙荫,福泽子孙。你身上带着祖上积累下的福气和功德,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相继失去了父母,最后连自己都横死街头?”
从他家祖上积攒的福报来看,大富大贵不敢说,但至少能保证他们一家人平安顺遂,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陈新洲不懂阎煦这话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答:“可能因为……我们家运气不好?我听我爸说过家里以前的事情,感觉我家好像一直都挺不顺的。”
“不应该啊。”阎煦面上多了几分严肃,“你的祖辈呢?他们是什么情况?”
“听我爸爸说,我爷爷奶奶在我爸十几岁的时候相继去世,姥姥姥爷是在我妈读大学的时候去世的。”
陈新洲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不免有些紧张。
他下意识站直身体,像跟领导汇报工作似的讲起了家里当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