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洛水初觉得似有几分道理,可转念一想,又觉出不对来:当初说好的想方设法接近闻朝便好,如何又绕回了“努力修炼”之上?

她这厢没想明白,只按部就班地去爬那叩心径,按时去听那经讲,老老实实地从课头坐到课尾,没几日便乏了。

她能听懂的那些,自是一遍就明,譬如那些净尘、辟火、召雷之类的咒术口诀,她仗着记性好,基本诵上两边,再使上一番,便可用得得心应手。

而她听不懂的那些,却常是七窍已通六窍之态,譬如什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什么“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无论晨诵昏读多少遍,哪怕伍子昭变着法子点她,依旧是懵懵懂懂。

偏生她在人前是个好脾气,无论如何骂也只会应“喏”,有时被骂得狠了,纵然不多么生气,亦会卖个乖作委屈红眼状,直气得教那道法的忘机峰师叔斥她“其思愚钝,其心狡黠,巧言令色,孺子难教”。

洛水也弄不清自己被训之后是不是难过,只几次之后便淡了那努力修炼的心思,又开始琢磨起季哥哥的事来。

她倒是记着闻朝走前,嘱她可去问伍子昭。然而除了这经讲的时间,洛水竟是根本逮不到人。为了季哥哥,她倒也可以不要脸皮,只几次瞅着他特意点她疑惑的机会,直着拐着问他季诺之事,可谁知这讨厌家伙像是根本听不懂一般,除了修炼之事,一句多余的回复也欠奉,气得她暗中咬碎了牙。

如此之间,半个月一晃而过,祭剑峰上寒意瑟瑟。

这日,洛水刚寻了个经堂的角落,摆了个红泥小火炉,喂上新晾的梅脂银炭,生了一小壶香茶。

旁的同门倒也习惯了她这般做派,譬如同样新进的李荃,还有谷好好后者原是温鼎阁的师妹,同红珊交好,不知怎么半途对学剑起了兴致,便时常过来。她本也是个随性之人,又生得一副好笑面,与洛水自然很快就亲近起来,对她这经讲之间烹茶的行为也乐见其成,自是占了分享的一份。

此刻,几人又是在角落里低声说笑,李荃素来不爱说话,便只有谷好好同洛水讨论“雪上添香”与“香上落雪”,何者烹出的茶更香。

私语间,忽觉入口处似有响动,抬眼便见伍子昭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一人。两人俱是疾步,带入一阵冷风卷雪霰,直吹得刚升起的炉火黯了一黯。

洛水赶紧去护,只心里暗骂此人出现之时多半没有好事。她仔细用铜匙拨了拨炭火,确定这炉茶无恙后,方才重新朝来人望去。

一抬头,方觉室内安静得有些过分,此情此景依稀还有些熟悉。再看伍子昭身侧,站着个身量中等的少女,皮肤白皙,眉眼沉静,透着与同龄人不符的稳重,虽然并非绝色,但只站在那里,便牢牢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有些时日不见的凤鸣儿。

从当日后山血污满身的狼狈模样,再到那日叩心径上的无限风光,如今又站在众人面前,洛水脑中闪过几次见到她的光景,心下不觉有些异样。

还未等她厘清情绪,便听伍子昭笑道:“从今日起,凤鸣儿师妹亦将与本门一同修行,从经讲到喂剑,都与大家一起。”

觉察下面议论纷纷,他又自觉幽默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不是免费的。掌门师伯亦会半月来此一次作讲。”

第067章 | 0067 有本事你打我啊

洛水心里咯噔一下。

待得一旁谷好好暗中推了她一把,才发觉手脚俱是冰冷,差点连铜匙也有些握不住。

好在她这位置远离人群,兼之此刻几乎所有人目光都在凤鸣儿身上,倒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没事,不过是觉着有些冷了。”她小声道。

谷好好知她有些娇气的毛病,倒也不疑,低声笑她该好好修炼了,不然连点寒气也抵御不了。

二人交谈了几句,洛水又有些心不在焉,很快便也没说了。

她寻思着,这掌门来经讲其实不算是什么天大的稀奇事,对寻常弟子亦是只有千般好处,可她始终觉得心下有些发慌。

她这边低着头兀自想着心事,自然没瞧见前头凤鸣儿脸色变了一变,不知怎么便朝她们这边望来。

待得她发觉手下炉子有些异响,低头瞧去,便见一团青影突然窜到了面前。

她惊得手一抖,差点没跳起来,虽然动作不大,到底磕到了面前的炉子,只骨碌一下,面前烧红的炉炭、滚烫的茶水便翻泼了出来,大半皆落在了她的腹部与腿上。再一晃神,便觉疼痛钻心。

洛水当即惊呼一声,眼泪也滚了出来。

周围几人亦是手忙脚乱,一时擦的擦,理的理,很快就乱作一团。

洛水一边抹眼泪,一边忍痛去抖那落在衣物上的银炭,然动作了两下便发觉有什么不对:刚才那团青影,不知怎么不见了;还有那些炭火刚一拨到边上,就不见了踪影,仿佛是融到了地里一般。而然还未等她想明白如何,便听得周围一静。

洛水若有所觉,含着泪抬眼望去,便见伍子昭铁塔一样地站在面前,。本就肤黑,此刻面色沉静,不见半分平日的笑意,只有冷肃之意。她望了一眼,就有些脚软。

“大师兄……”她想解释点什么,便见伍子昭抬了抬手。

“既是无心在此,便回去吧。”他道。

洛水自知理亏,只小声争辩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谷好好亦还想说什么,伍子昭便又挂上了点笑,道:“谷师妹不妨替我去温鼎阁问上一问,可有那治疗烫伤的方子。”

这话乍听似是普通的师兄关爱师弟妹,可落在洛水耳里,便是将两人一同惩罚、排挤了。

她当下就有些急,分辨道:“方才不是我是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是从那边,是”

她抬眼便朝凤鸣儿的方向望去,偏巧对方也正望着她。

两人目光对上,凤鸣儿也有些怔愣。她犹豫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就听伍子昭低声喝止。

他也不看洛水,只问道:“经讲喧哗者当如何处理?”

四下无人敢答,他便点人,道:“李荃,你来说。”

李荃默了默,最后还是低声道:“侵扰讲习、散漫无度者,当闭门思过七日,日日三省己身,默念誊抄门规至烂熟于心。”

“很好,”他笑着望向洛水,“你可听清楚了?”

洛水当场愣住,一时之间委屈非常。

然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在人前失态,最终还是扯了点笑,道:“听清楚了,我会……好好反省的。”

说罢她便低头整理起来。好在她近日学了纳物之数,收拾面前的狼藉不过翻手之间。只是这众目睽睽之下被撵出去实在太过难堪,纵使她垂眼不去看那些似试探、似幸灾乐祸的脸,亦觉如芒在背。

待得好不容易稳稳走了出去,到了经堂门口,却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然这一望之下,她只觉得有些好笑:这是在等些什么?又是在望些什么呢?

洛水隐约觉出自己心境似有些不对过去她在外门亦有受人暗中排挤之事,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如何换了个地儿就委屈起来?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眨了眨发热的眼眶,转身便走,不料刚一动身,便撞上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