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也是个王八蛋。”
两人以她为棋子、为棋盘,斗了个天翻地覆不过是利用她罢了,倒是真的没骗过她。
可狗养久了还有点感情呢。这俩对她的时候,可有一个半个把她放在眼里,捧在心上?
唉,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期待呢?
正如白微明里暗里讽刺过的那般,她算什么?整日里囿困在一些儿女心思、情情爱爱之中,有何出息?
她当然不算什么,也从未把自己太当回事。
至于儿女情长,那又如何?
她向来愚钝,只有一点一直明了于心:若非那一点情思,她便是半分与此间、此世有联系的实感也没有。正如她的魂灵一般,记不得前尘,亦不明去路,心是空荡,人便也飞絮也似的,好似随时都能轻飘飘地走。
从来没有谁知道,她本来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亲近。
只她也从来不是个认死理的性子,向来不爱与自己作对,更没想过要同人斗来斗去的,纵使不喜现状,习惯了亦还勉强能够过活。
给他做的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事情,她并不觉得特别为难,求一条活路而已。只是时间久了,到底生出了些归属感来。如此日复一日,不上不下地吊着,到底是有些难受的,可不得找个依靠?
至于那个依靠是谁,是不是那个“季哥哥”,其实真的不是那么要紧。
她知道自己脑子不太好使,至少比起这些个妖魔精怪也似的人物完全不算什么。
她是真的没办法,所以只能找了那么个笨法子,觉得只要喜欢一个人就好了。
只要能喜欢一个人,同他两情相悦,她便能在这里安心地、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还有什么比安心、开心地活下去更重要吗?
所以真的喜欢也好,假的倾慕也罢,总归是她自己的事,没别的谁知道,也没别的谁在乎。她也不是很在乎他们是不是看得起。
她本以为这般便可无碍,总归花了点力气,有过一番奇缘,如此就能得个话本子里那般完满的结局。
然就同这鬼说的一样,她到底还是远远低估了得一出“完满”的难度。
是她瞎了眼,蒙了心,所以才会一直、一直追着一个虚幻的影子念念不忘,总是以那个影子构筑在此世间的基石、锚点、支柱。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在变幻无常的人世之中寻得一点安身立命的根本。
仿佛只有喜欢了,心才有地方安放;心放稳了,才有了一点存在于此时此地的真实之感,才能寻得自己在这十万万丈红尘仙山中的位置,不至迷失。
可笑的是,她连所谓的“支柱”是哪个也分不清楚。
幸好还不太迟。
她到底是看明白了。
“你看,虽然你是个混蛋,王八蛋,可你到底救过我,还……把我养大了?”
她歪着脑袋,仿佛不是很确定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又像是在同某种幻觉对话。
可洛玉成唇角的笑忽就消失了,变得紧绷。
“你在和谁说话?”他说,“不要听他的,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啊,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啊。”她恍然,“你姓洛,我也姓洛,所以我真是你的女儿?所以真的是你把我给……”
“住口!”他猛地喝止了她。
他向来笃定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波动,透着一丝或许他自己都未又觉察的惊疑不定,听得她都有些恍惚,甚至生出了他或许很在乎她的错觉。
怎么可能呢?
这不像他。
她肯定是听错了。
他说:“不管你现在要做什么,都住手。”
“你忘啦?”洛水笑着说,“我早同你说过的,要是有朝一日你真让我不开心了,我就把你从脑子里抠出去、倒掉,再也不要你了。”
说完,她眨了眨眼,落下泪来。
干干净净的两滴泪,坠到地上就倏然散开,如雾一般漂浮起来,然后自那雾中生出两支漆黑干枯的骨爪,自身后环在她胸前,牢牢搂住了她,支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如蔓生蔷薇间的荆棘,既可怖,又可恨。
它们生长得极快,瞬间就缠住了面前之人,爬满了云水玉像,将之牢牢缚住。
洛玉成终于变色。
“……屠、天、工,”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那三个字,“是你……你居然敢……这般利用她。”
那枯骨竖起一根畸化的长指,朝他悠悠晃了晃。
若这东西还有形,洛玉成几乎能想见他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若它还有嘴,一定会大肆嘲笑他:
“你自以为对她再了解不过,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会信你,却不想她早已对你生出疑心,同人私下密谋许久不说,甚至愿意我这个魔头宿到身体里,只为再防你一手。”
“你瞧,你将她身体每一处都肏遍了,洗干净了,连丹田也未曾放过,就怕旁人从中作梗你自以为把我清理得干干净净,可到底漏掉了一处。”
“你怕她恨你,不敢细读她识海。当然,你亦不敢动她脑子,你怕会伤害到她。毕竟她是你用自己皮囊创造出来的,你们魂血相吸,天然便是一体哎呀呀,若你一不小心把她的身体给占了,又该如何是好?”
洛玉成恨得几欲呕出血来。
可他不得不用最柔和的表情面对她。
“……你淬体未成,却想强行点睛,对身体损耗极巨,甚至可能损伤神魂。还有神魂两分的那个法子也是……不是轻易好用的,纵使我方才已为你重新修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