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初是好的……所有人皆赞他确是天资绝顶……道是比之我那家主……亦是不遑多让……性情也好,同谁都能处得不错……”
“可谁能想,最后竟真是……养虎为患……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洛水根本无法回答,但因不仅被叼了嘴,更被身后人吊的难受。
然这沉默显然不在青言眼中,他很快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那家伙平日食量极大,旁人都道他是怪物一般,也只有他师父从不在意,倾尽家资亦要养他。”
“可他呢……却丝毫也不领情。竟是趁家主出去云游之时,将他师父一家百二十口尽数屠了、烹了只留一排大好的头颅恭候客来。”
洛水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人在说什么。
可在她感到害怕之前,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朝她垂眸望来,微微一笑,明明那笑依旧缥缈好似云中之月,却分明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饶是洛水早已被弄得泪眼迷蒙,看不清那笑中云遮雾绕般的含义,可身子却远比大脑反应更快,一个激灵间,竟是回咬了青言一口,直将他的唇都咬出血来。
“如何这般激动……”身后人忍不住叹息。
洛水终于灵醒,心道不好。
像是印证她的预感那般,身后之人一改方才温吞磨她的情态,一把箍紧了她。
第176章 | 0176 你倒是说句话啊(上)
头昏眼花之间,洛水脑中不断闪过放弃的念头。
她的身子甚至已经彻底软了下去,认命似地抬眼去看青言。
然而在瞧见青言前,洛水先被他身后明珠落下的柔光晃了一晃。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眼前闪过一点模糊的幻影:
重回经讲那日,她恰在院前驻足片刻,明明正欲抬眼去瞧庭中热闹,却不经意被融融春光晃了下眼。
那一刻,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清,然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便如眼下一般。
洛水忽就清醒了过来。
她像是突然找回了身子的掌控。身后人立刻觉出她的变化,“啧”了一声,好似十分遗憾。
青言低头,忽瞧见她满脸泪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抬手就要给她擦拭。
可刚一动作,尴尬之处又与她撞在一处,一时之间竟显出窘迫惶惑来。
“青先生,”她软声打断他的话, ? “你还没说完呢。”竟好似毫不在意他方才的粗暴。
青言怔了好一会儿,稍稍回神,方觉心下酸涩。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瞧见她努力安慰他的模样,到底还是将所有的猜测、怀疑尽数咽了回去。
他甚至没有再问她“还想知道些什么”,只顺着先前的故事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那个人……离了东疆之后,便叛去了北渊蛮境,据说是投了蛮王帐下,成了他座下最得力的干将。只是此人野性不改,途中连弑两任蛮王,自己当上了那边的首领。”
“且他一朝得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南犯东疆……他对这边实在太过了解,趁着家主疲于应对旁的异族入侵,就这样一路打到了主城之下……”
青言说得入神,浑然不觉洛水听到此处几不可觉地僵住。
他已经很久不曾同人谈起此间细节,甚至连当今的城主前来拜访他时,亦不愿多谈。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了那许多,不想竟是连最后一刻那人垂首望向他与玉瑶的模样也依旧历历在目。
那位带着他们从西荒来到此地之人,那位永远智珠在握、渺如云端之人,第一次失了笑意,望着跪坐下首的他们流露出无比复杂的神情。
彼时他比现在更加不通人情,完全不懂那人眼中意味如今想来,依旧无法尽解,可就在眼下、就在此刻,他恍然了悟其中一丝意味:
他舍不得他们,却已无法可想。
“……是那个疯子逼得家主不得据城而守。到了最后,为了护住整城的人,家主甚至亲自出阵同他鏖战数十日,好不容易将他重伤后,又以玉瑶……为祭,将他引入血阵之中熬了三天才擒拿下来。”
“而那一役过后,家主寿尽力竭,在废了这疯子功力后不久便也……仙解了。”
青言鲜少一次说这般多的话,然字句清晰,语气不见太多起伏,垂眸看她时,其间神色亦如平日一般平静。
可洛水依旧品出了其中怆然难平之意。
她问他:“从那以后你就一直……看着那疯子吗?”
青言点头:“那疯子修了邪法,寻常手段难以诛之。我与玉瑶曾随家主修行,学过些仙法方术,他们不在了,自然便由我来看管。”
洛水听了没有说话。
可她在这样的时候总是藏不住情绪。青言过去总是不懂她心思,然这一刻却分明瞧出了她眼中不忍。
先前的惶恐、不安、疑虑终于尽数消散。
他确信她这一刻确实是在瞧着他的,也只想着他。
青言心下柔软,宽慰她:“纵使没有此事,我亦不爱出门。那之后其实没什么太糟糕的事……除了那次贼人有备而来,封我功力。多亏有你。”
“所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他望着她的眼,慢慢告诉她,“我觉着……那场横祸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只因为这般,我才能遇着你。
他最后一句没有说出口,可洛水却完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