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他手下稍一用力,她依旧不动,而他向来不爱用强,见她难得倔强,微觉新奇之余,倒也不甚在意。
于是他放下手来,将她重新搂住,圈在怀里,像安抚一只生气的猫般,手指伸入她垂落的发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
待得怀中的身子又软下来,他才缓缓开口:“其实你不必讽我。无论你如何觉得,事实便是你我二人一体同命,就算我只是为了自己,亦不可能委屈了你去。”
“是,我确是希望尽早取得后山机缘,亦想早日拿到分魂剑,还你我自由,然都走到了今日这步,正是命数变化幽微之处,需得慎之又慎,若你当真不愿,才是真的误事。”
洛水其实并没有多么生气,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不过听着听着,就觉出他今日语气似是难得的正经,算得上严肃淡然。她不敢造次之余,又隐隐有些心痒,只想同他放肆,不让他继续端着。
她嘟囔道:“什么一体同命,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只会用天机搪塞我,可到底是什么天机,却从来也不同我说。”
他解释道:“天机难尽,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你我牵涉其间,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你心志不坚,向来藏不住形色,方才还差点被天玄掌门诈出话来。就算从前成功行事,若非靠着织颜谱,如何能守住那许多秘密?我若再将那些天机道于你听,说不得明日便要行迹尽露。”
还说不是在搪塞她?
洛水恨得暗暗掐了把他的腰:“说来说去还不是不信我!不信也就罢了,你还怪我!你什么都不同我说清楚,我突然遇事,如何能不受惊?”
公子一把按住她不老实的手:“如何又绕回去了?横竖不过为了保住你的小命,让你同你那心上人双宿双飞。”
洛水不依不饶:“莫要糊弄我,我就问你,为何你又要让我取剑,又要让我去闯后山禁地?这两者到底有何联系?说什么为求万全,我也没看出哪万全了,平白还受那许多惊吓!若不是你取剑之余又要让我去后山,我何至于差点……”
话未说完,腰上便是一松。她被放到了地上。
骤然脱离怀抱,洛水不由睁大了眼睛,有点茫然,还有点不安。
面前“人”慢慢屈起一条腿坐在床沿,支肘托腮,歪头看她。形还是那个袒胸敞襟的形,坐姿亦分明懒散不羁,因为“点睛”未成的缘故,双眼的位置还蒙了条红绸,自然看不出情绪如何。
可她却分明能感觉到面前之人气势变了,形状中透着一丝奇异的“庄重”与“疏远”,就好像此人跌坐之处并非床榻,而是莲台宝座。
当他就这般安静地“看”过来时,她陡然生出一种惊骇之感,仿佛颤巍巍地立于猛兽巨物之前,直觉头晕目眩,不敢逼视这感觉甚至算得上熟悉,就在三刻前,她刚刚经历过。
她本能地就想逃开,想跪坐下来,想伏倒在地,想顺从“他”的一切吩咐可腿脚刚软,就撞见他唇角一闪而过的轻蔑、了然。
她胸口一窒,本能地不肯露了怯,下意识便抱臂在胸,眼神左右躲闪一阵,到底还是咬着唇瞪了回去。
不过是个鬼东西罢了。
她含着泪想,目光不肯稍移。
两人对视了许久。
就在洛水瞪得眼睛和鼻子都开始发酸时,座上之人终于红唇一弯,露出笑来。
他说:“方才还说你心志不坚,倒是我弄错了还算可造。”语带戏谑,已是平日语气。
洛水心下一松,差点就要哭出来。可她硬是憋住了,多少猜到若自己当真哭出声来,这鬼又要嘲讽说“原来没有弄错”之类的浑话。
公子点头赞许:“你同我求问天机,自然得拿出可承此秘密的”心性来今日这小小一试,你算是过了。”
洛水气得想骂他“你又算我哪门子的师父要来管教我”可话未出口便想起来,两人虽无拜师之仪,但自己这身功法确是他亲传的。当下噎住,气哼哼地憋了回去。
洛水脸色变了又变,公子只作不知,复又缓声道:“既是过了,那便予你些奖励罢最初我便同你说过,若要堂堂正正地取剑,唯有好好修炼,入得白微门下,打败祭剑闻朝,成为分魂剑主,可你不愿。如今入得闻朝门下,非是我不肯让你再走此途,而是你已知晓,你大师兄亦是争剑之人。你自问一句,当真愿与他去争?”
洛水闻言脸色一白,想说“我才不要”,可话到嘴边,硬是变为“就算要同大师兄争那又怎么样?”
公子点头:“好,就算你愿意去争,且就算你能比过那祭剑首徒,可等你打败了他后,还需同天命之人过招对,就是你那凤鸣儿师姐,此次山海之会上,她亦要去争那‘分魂剑’。你觉得自己当真能争得过她?”
“什么?”洛水惊讶出声,“我怎么不知道?”
话一出口,她就觉失言,心道自己同凤师姐不过一点修炼的情谊,如何能得知对方所有安排。
公子道:“此事虽关涉天机,却并非秘密,她未同你说过,如今你也知道了。”
洛水本就隐隐失落别扭,闻言愈发莫名难受。
她只道这般心情是因为这鬼东西看轻了自己是了,明明凤鸣儿修为还在伍子昭之下,为何他就认定她一定能赢?
洛水努力分析:“就算我争不过,可她不还得同师父过招吗?大师兄同我说过,那承剑之仪上,她需得在我师父剑下走过三招,再还上一剑,中了才算有资格承剑……等等,你不会说,这也是天命吧?”
公子不置可否。
第123章 | 0123 唯有傻子自愿上钩(下)
洛水终于白了脸。
起初她对“天命”之说确有疑惑,可在同凤鸣儿接触之后,已多少觉出后者身上实有不凡之处。这种“不凡”,不仅仅指的是资质、心性,还有某种玄之又玄的“气运”,大约便是公子时常提起的“天命”。
从契约的神兽搭档,到亲传的弟子之位,再到山下带她从大妖手下全身而退,若非有极旺的气运在身,如何能这般顺利?
现如今,公子的态度又默认了另一件事:按照“天命”,凤鸣儿必能从闻朝手中得剑。
洛水不是没同凤鸣儿一起修炼过,也承认后者天资惊人,可是她亦清楚地记得闻朝的剑意,敌者莫不惊魂丧魄,凤鸣儿不过初得剑意,如何能相提并论?
所谓“天命”,当真霸道如斯?
公子瞧见她脸色,大约猜出她心中所想:“所以我亦不再劝你‘争剑’。其实这剑不取也罢,你只需哄得闻朝借你用上半日即可当然,得赶在那山海之会行承剑之仪、天命之人得剑之前。”
“还有,”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般,轻击掌心,“我先前同你提过,如今再说一遍,你最好尽快入得‘淬体’之境。不然哪怕你能借到分魂剑,恐也难承其威。那剑灵光不同寻常,于神魂有害唔,大约是‘轻则魂伤,重则魄散’吧。”
洛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只想尖叫出声,骂他这般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说出来。
然此鬼当真同她肚子里的蛔虫般,笑吟吟地欣赏了会儿她哆哆嗦嗦的神态,方才将她重新搂入怀中,抱在腿上。
他哂道:“怕什么?只是推测而已唉,我知你修行至今实属不易,再要破境也有些勉强,这才费尽心思想让你再去那后山禁地寻些机缘。”
洛水一颗心稍定,狠狠剜了他一眼:“全天玄都知道后山只有禁地,封着好些个妖魔鬼怪,你分明就是要去做坏事,莫要拿‘机缘’来骗人。”
公子啧啧两声:“瞧你这没良心的样子若非你破境困难,我如何要想这歪门邪道的法子?且什么叫‘做坏事’?我有说过我要把里面的妖魔鬼怪放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