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捧着她的袖炉拢在宽大的袖口中,微微抬头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姿态竟有几分乖巧。
他的面色十分平静,像是知道她会回来。
他拿出袖炉给她:“母后回来,是来取袖炉的吗?”
“……不是。”林琬道。于是他又把袖炉放进了袖中。
有了前车之鉴,她没有贸然靠太近,隔着几步距离停在了朱熙面前,她低声问道:“你的人与我说,你夜里不回景和宫,而是宿在武英殿。”
朱熙似乎不太想谈这件事,他望着她温婉的脸庞:“谁与母后多嘴?”
林琬蹙眉:“是还是不是?”
朱熙见躲不过,轻轻“嗯”了声,他解释道:“儿臣腿脚不便,奔来跑去实在麻烦,反正孤身一人,宿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他这“孤身一人”几个字说得轻巧,落在林琬耳里却不是滋味,仿佛她是那令他孤身无依的罪魁祸首似的。
她侧过眼,避开他直勾勾的目光,不自觉放轻了语气:“你既知自己腿脚不便,就更需要人服侍,非要一个人待在这寒冷的宫殿里,冻坏身体便开心了?”
朱熙听出她隐隐动了气,不由得轻笑了声,安慰道:“怎会,偏殿里有炭火,母后不必担忧。”
方才去抱朱昱时林琬看过那火炉,炉子还烧着,但炭却不剩多少,哪里燃得了一夜,怕是四更天便熄透了。
“仅凭那几块碎炭?”林琬气他不顾及身体,说话的语气也急起来:“昱儿睡时你倒知道要将偏殿烧暖和,眼下自己却无所谓地在这冷殿里坐着,如何教人不要担忧?”
朱熙定定看着她:“母后是在心疼儿臣吗?”
林琬一怔,朱熙单手推着轮椅缓缓朝她靠近,追问道:“是吗?母后。”
他声音温和,却无端透着股逼迫追问之意,林琬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两人靠近的距离立马又再次拉开,甚至比刚才还要远上半步。
朱熙见林琬面色防备,松开轮子停了下来,他道:“母后怕什么,我说过,母后若决心要走,我这双腿是追不上来的。”
他说罢,忽而脸色一变,低着头猛地又咳嗽起来,手中的袖炉滚落到地上都顾不得,很快便咳得脖颈都红了。
林琬见他佝着腰,咳得竟有些喘不过气,想也没想便上前去替他抚背顺气,纤细的手掌抚过他背上单薄的衣衫,手指几乎能感受到他背上的骨骼肌肉。
他身上的衣裳实在太薄了。她搓了下他身上的料子厚度,皱着眉将身上的狐白裘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
“你这种咳法,今夜不能再宿在这儿,待会儿回了景和宫需得请太医看看……”
林琬话音一落,不料被朱熙攥住了手掌,用力之大,虎口处都捏得发白。
林琬还没狠心到在这时候甩开他,只好忍着疼任他握住,一时之间,满殿都只听得见他压抑的咳嗽声,仿佛要咳背过气去。
朱熙不知死活地作践了自己数日,终于得偿所愿地让自己染上了风寒,咳声止住,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慢慢缓过了劲。
番外 朱熙林琬:白玉怀瑕4
他垂着脑袋看了看掌中林琬被他握得发红的手掌,又侧目看了眼肩头围着的一圈暖和的狐毛。
身上的狐裘被她的体温所浸染,有种格外好闻的香气。
他垂眸轻轻嗅了嗅,徐徐抬起头,望向了面色忧急而又不知所措的林琬。
她这一番照顾俨然已经超出了母后与儿臣该有的距离,朱熙勾起嘴角笑了笑,开口道:“母后终究还是疼儿臣的。”
因咳过,他声音有点哑,林琬只当没听见这话,她欲盖弥彰道:“我让人送你回景和宫……”说着就要从他掌中抽回手。
朱熙并未纠缠,直接松开了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袖炉,道:“风雪太大,若要回景和宫必然得在路上吃一嘴的寒风,那样儿臣明日怕是当真起不来了,今夜就睡在这儿吧。”
他咳了一通,似乎终于察觉到这寒气的厉害,扯了扯肩头的白狐裘裹住自己,重新将袖炉拢进袖子里严实遮住。
他抬头看着林琬:“儿臣刚才咳狠了,眼下手上没多少力气,能劳母后推儿臣进偏殿吗?”
他态度转变得突然,林琬有些不适应,可看他这脸色苍白的模样,又实在不忍拒绝。
她推着他一边走一边道:“你既然要在武英殿歇息,身边便要留个人照顾,待会儿我找个小太监送些木炭来,别把人赶走了。”
朱熙道:“儿臣不喜欢太监,瘸了腿断了根,没什么两样,看着心烦。”
林琬有些无奈:“那便寻个安分的小宫女。”
轮椅滚进偏殿门,朱熙道:“儿臣也不喜欢宫女。”
林琬头一次知道他这样难伺候,她顺着他问:“那你喜欢什……”
她话没说完,忽然听见墙上油灯“啪”一声爆响,她脚下一顿,陡然明白过来什么,丢下轮椅转身就要走。
但不料脚下还没迈开步子,刚才还说着没力气的朱熙便猛地将轮椅转了个方向,手疾眼快地扯搂住她的细腰将她带到了怀里。
纤薄的背脊撞上胸膛,林琬惶然地跌坐在他身上,听见朱熙在她头顶闷笑。
冰冷的嘴唇贴着她的金钗,他低声道:“母后对儿臣太心软,所以同样的招数,才会上两次当。”
所谓羊入虎口,大概指的就是今日自投罗网的林琬。
朱熙不过咳了几声,她便心软成泥,将他当作了腿脚不便又染了风寒的病患体贴照顾,全然忘记了他的本性。
林琬被他紧揽着腰身坐在腿上,背抵着他的胸膛,鞋尖都触不到地。
她挣不过,也避不开,这才开始后悔。
她蹙着眉伸手推他:“松开。”
“不松。”朱熙低头嗅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声音低哑道:“儿臣已经放母后回去,是母后放心不下儿臣又选择回来,难道母后完全没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他闷笑一声,用嘴唇若有若无地去碰她后颈柔腻的皮肤:“还是说母后料到了,但却没办法弃儿臣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