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不上聪明绝顶,小手段倒是很会耍,例如在他们眼皮底下偷渡妻儿出城,同世家交易兵器等等。
但无论是谁,他们都将行至尽头。
......
......
独倚窗下,玉蟾孤寂,衬得一室凄凉。纵然满腔幽怨,无人寄予。
少时丰神俊朗,举世无双的谦谦君子,如今落得此等狼狈的下场,何人未曾唏嘘感慨。
燕怀泽此生荆棘遍布,火中取粟,泥泞之上的累累骸骨却铸就眼下的败局。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翻身荣华皆成痴念。
出身高贵的母亲尚未得善终,昔日万千宠爱,仅换回一抔黄土,更何况他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
甚么贵不可言,血肉亲情,到底难填一己欲壑。
身处风暴漩涡,唯野心与权力,才能存方寸容身之地。
燕怀泽的傲骨,对权力的渴望,皆由皇室赋予。可身上流淌的血,无不时时提醒着他你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费尽心机,到头来一无所有。
何其讽刺,何其悲凉。
寥落寒影下,牢狱里的烛火摇曳层叠明灭的阴翳。
牢门“吱呀”一声,突兀刺耳,紧随其后的,是熟悉的呼唤:“皇兄。”
狱卒识趣地退避,将空间余出。燕怀瑾放下金疮药,环顾四周,几乎找不到落脚之处。
地牢他来过无数回,但始终未料及,兄弟二人会以这般意想不到的方式见面。
“你来做甚。”
昨日尚在针锋相对,今日却能心平气和,面不改色地对话,或许世间多数兄弟姊妹皆是如此。
“你不想知道结果?”
“还用你说?”他嗤笑一声,紧闭双眼,决定坦然面对死亡。
“谋反按律当诛,但我念及兄弟情份,父皇亦然,所以我许你一条退路。”然而眼前身高早同他齐平的少年淡淡道,“一则,保爵削财,离开燕京,若无召,永生再不得踏入半步,府内不得豢养亲兵,子女祖孙三代不得入仕。二则为死,满门抄斩,活口不留。四妹降为郡主,跟随太后吃斋礼佛,直至出嫁。”
“或生或死,任君选。”
“有得选吗?我这辈子,自打出生那刻起,就已成定数。若不向死而生,便必死无疑。”燕怀泽苦不堪言,边笑边咳血,每一处伤都扯得生疼,“你......你为何不选择直接杀我。”
“皇兄,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我不会为你改变底线与原则。”相顾无言,沉默良久后,燕怀瑾又问,“你为我挡掉那支箭前,想过杀我吗?”
“......从未。”
脚步止于门槛,玉佩撞在木上,“哐当”作响。
少年声音极轻,四散风中:
“我也是。”
这大约是他们这对并无血缘关系的兄弟间,最后的默契。
0132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提亲
嘉瑞三十九年,宫变平,风波定,仁安帝整肃朝纲。
怡亲王入狱当日畏罪自裁,其妻儿藏身之处仍在寻找;齐王一派叛国逆党皆下牢狱,四大世家皆受牵连,其中云氏许氏被抄家查处;丞相韩逋死于暴乱,遂由周崇泰取其位。镇安侯府大获全胜,班师回朝,又救驾有功,拟封骠骑将军,长子次子升官加爵亦为板上钉钉。
十年谋权,一朝既定。
一时间,燕京城风声鹤唳,有人欢喜有人愁。皆道世事无常,兴衰难料。
六月既望,半夏至,裴瑶笙诞下一位姑娘,温璟煦爱不释手,赐名温禧,惟愿女儿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没过几日,满脸胡茬,面容憔悴的陆时逸便前往镇安侯府,打算求见裴筠庭,却在半途被玉鼎强行拉走。
“你做什么!?”陆时逸难得气急败坏,极力甩开他的手,怒道,“你不愿求,我能理解,毕竟我兄长同你并无交集。可那是我在世上,唯一与其血脉相连的亲人!别人不救,我也要救他!”
“胡闹!”玉鼎不顾手上频频传来的疼痛,继续将他拽回身前,“你明知他犯下滔天大罪,未受牵连便是万幸了,竟还敢往前凑?陆兄,贫道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你摆脱万劫不复的道路,休再自投罗网!跟我回去罢。”
“你什么意思?”陆时逸忽然一顿,狐疑地看向他,“什么万劫不复的道路,你讲清楚。”
“啧......哎呀回去再说。”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避开玉鼎想要拉他的手:“你现在说,否则我拼劲全力也要去求裴二小姐。”
玉鼎冷汗连连,挠了挠头,含糊道:“就,那个啥,我当年偷偷拿你算过命,卦象不吉利......又费了好大功夫算到你会在兰陵遇见贵人,所指便是裴二小姐及三皇子。”
“你早就知道我兄长会”
“不是。”玉鼎急了,“我是个道士,并非神仙!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犯大忌,且又有何力扭转乾坤?再者,你对二小姐说谎一事,想过怎么圆了吗?陆兄,你听我的,咱回去,你兄长的苦果,不该你承担。”
“我又该如何呢?”陆时逸无助的泪水滴落脚底的泥地,“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宫变风波已逐渐拉下帷幕,人们都有意无意的淡忘了韩文清的存在,无人在乎他生死与否。
即便此刻他奄奄一息,仍未有人前去探望过他。
没了抑制的解药,蛊毒每每发作,便犹如数千只蛇爬满全身啃咬自己,痛苦万分,生不如死,眼下已发不出声音,唯余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