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太妃的院子里,下人们皆垂首立于门外,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阖府上下皆知王爷归府,亦知这对母子关系素来不睦。

此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房中传来瓷器碎裂之?声,紧接着便是太妃怒不可遏的呵斥:“你身为王爷,不务正业,整日与那些狐媚子厮混,有何颜面坐在这亲王之?位?我当年是如何教导你的?你身为皇家子嗣,理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理应以身作则,做一个称职的父亲。可你呢?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着实令人失望。我记得?你儿时聪慧过人,志向远大,即便在诸多皇子之?中,你的才干亦不输太子,甚至略胜一筹。可如今,你怎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太妃声音颤抖,语气中满是痛心?与失望:“我知晓你因争夺皇位失利,心?中积怨深重。可儿啊,弱肉强食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若当初你不留那些把柄,若当初你稍加收敛,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或许便是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招惹那些不三?不四之?人,令朝臣对你嗤之?以鼻,认为你不配为一国之君,这倒也罢了。”

“即便做不得?皇帝,身为亲王,是否也该心?系天下百姓?是否也该为社?稷着想?是否也该为这个家、为这些孩子着想?可你又做了什么?整日沉溺酒色,王妃去世后,你从未提及她,甚至未曾去她坟前祭拜一眼,对秋折更是漠不关心?。现在又不问青红皂白?,上去便打了他一巴掌,你真是让人痛心?。”

太妃言至此处,双手因愤怒而微微发抖,她猛然转身,厉声道:“你可知错?”

房中一片死寂,唯有太妃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王爷垂首立于一旁,面色阴沉,却未发一言。

太妃眉目间尽是忧色和失望,她历经前朝风雨,深谙宫闱争斗,独自抚养萧敖长大,其中艰辛,自是不足为外人道。

萧敖自幼聪颖过人,勤学?不辍,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十几岁便披甲上阵,屡立战功。及至弱冠,已是京城中举足轻重的皇子,才貌双全,风姿卓然,堪称众皇子中的翘楚。

二十余岁时,萧敖迎娶了萧秋折之?母,城中绝色佳人苏泠。此女出身名门,姿容绝世,文采斐然,名动京城。萧敖一见倾心?,当日便登门求亲。

彼时苏泠尚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见那英姿飒爽的皇子,心?中自是波澜起伏。萧敖曾对她立下誓言,此生唯娶她一人,绝不纳妾。少女心?动,遂应允婚事?,给了他。一年多后,萧秋折降生。

然好景不长,萧秋折周岁之?时,苏泠与萧敖因故大吵一架。自此,萧敖性情骤变,不复当年温润如玉、克己自持之?风。

后来他鲜少归府,常流连酒肆,日渐颓废,昔日叱咤风云的二皇子,竟成京城中风流成性、游手好闲之?辈。

无人知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不知萧敖为何突然性情大变。此后,他纳江侧妃, ろんぶん 收侍妾,终日寻花问柳,仿佛脱胎换骨。

苏泠因此郁郁寡欢,久病不起,终在萧秋折六岁那年撒手人寰。然其逝后,萧敖依旧冷漠,连下葬之?事?亦未露面。头七次日,他竟携一女子入府。太妃闻讯,怒不可遏,质问萧敖为何如此绝情。萧敖默然不语,始终未道出与苏泠的矛盾根源。

自此,那如天上明?月般的二皇子,彻底沦为京城中风流成性、不思进取的萧亲王。

太妃见其依旧沉默,心?中怒火更甚,厉声道:“你可知你带给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如今秋折已二十有余,却无子嗣。你对他不闻不问,我好不容易劝得?晚青妤与他安稳度日,盼为萧家留后,你却突然出现,无理打他一巴掌,对他伤势不闻不问,你作为父亲为何如此绝情?”

“他因晚青妤家人之?故丢了官职,但以他的能力,岂会无法翻身?皇上不过试探而已,他为皇家立下诸多功劳,就他修建的那几座桥便足以令百姓拥戴。即便暂时罢官,不久必能复职,你何必慌张?再说萧郢,他是庶出,性子似其舅般暴躁,虽尚未显露太多,日后恐留祸根。其夫人至今未孕,如何为萧家留后?我劝他纳妾,他亦不愿,且言此生只娶一妻,言语间满是对你的不屑,誓言绝不似你般作为。”

太妃又抬高了嗓门:“你瞧瞧你给他们树立了何等榜样?在他们心?中,你又是何等父亲?再说老三?萧絮,整日吊儿郎当,油嘴滑舌,风流成性倒是仿了你,终日不着家,无所事?事?。我为他谋一小官,他亦不愿。你说他日后能有何出息?自己的孩子,你难道不清楚?谁更有能力?谁为萧家付出更多?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会不知?”

太妃言辞愈发严厉,字字如冰,寒意?逼人。萧敖依旧垂首不语,神情冷淡,无人能窥其心?中所思。

太妃见他始终沉默,心?中怒火更甚,拄着拐杖疾步上前,抬手便要?朝他头上砸去。

萧敖急忙侧身躲避,口中喊道:“母妃息怒。”

太妃冷哼一声,袖袍一甩,厉声道:“从今日起,王府之?事?你不必再过问,一切我自有定?夺。青妤虽年幼,尚不足以执掌王府,但你也不能将?权柄尽数交予江侧妃,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萧敖依旧不语,太妃见状,举起拐杖作势又要?打去,萧敖这才连连应声道:“好好好,一切听凭母妃安排。”

太妃见他服软,正欲挥手让他退下,忽又冷声道:“你带回来的那位周姑娘,何时将?她逐出王府?”

萧敖闻言,眉头骤然紧锁:“母妃,儿臣早已言明?,此生不会再娶他人,唯有周姑娘一人足矣。请母妃莫要?再提赶她出府之?事?。儿臣本欲纳她为妾,奈何母妃与秋折始终不允,儿臣只得?让她无名无分地留在身边。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愿跟随儿臣。如今,儿臣心?中唯有周姑娘一人,不想让她离开。”

太妃听罢,冷哼一声,讥讽道:“那你当初与王妃那般生死相?许,又算什么?还有,当年你二人为何起了争执?你又为何对她如此狠心??”

太妃突然提及旧事?,萧敖脸色骤变,眸中闪过一丝阴郁。他躬身行礼,语气冷淡道:“若母妃无其他吩咐,儿臣先行告退。”

每次提及此事?,萧敖总是避而不谈,太妃亦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挥了挥手,任由他退下。

晚青妤出了房间,正欲去瞧瞧为萧秋折熬的汤是否已好,刚踏出门槛,便见玉儿匆匆赶来,低声道:“小姐,袁安河在门外求见,说是要?见您。”

晚青妤闻言,微微一愣,问道:“他可曾说明?来意??”

玉儿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他此刻正在院门外, ろんぶん 管家未让他进来,特让奴婢来禀告您。”

晚青妤沉吟片刻,急忙朝院外走?去。出了院门,果然见袁安河立于门外,神色凝重。

晚青妤快步上前,轻声唤道:“袁叔叔。”

袁安河见晚青妤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忙上前一步,低声道:“青妤,许久未见了。”

两?人确实已许久未见,记得?晚青妤成婚之?前,袁安河曾来过府上,那时他还笑着打趣她:“青妤长大了还是这般可爱。”

并特意?带了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糖葫芦,她会开心?地说:“谢谢袁叔叔。”

袁安河年过三?十,样貌虽不算出众,却生得?一副憨厚正直之?相?,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如星,透着几分刚正不阿的气度。

他为人处事?清明?果断,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只是自他被调任江州后,便鲜少回京,晚青妤也再未见过他。

晚青妤见他神色匆匆,便温声道:“袁叔叔,不如随我进府一叙?”

袁安河抬头望了望高悬的“亲王府”匾额,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我稍坐片刻便走?。”

说罢,他瞥了一眼守在门前的侍卫,对晚青妤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凉亭,低声道:“我们去那边说话?。”

晚青妤会意?,知他有要?事?相?商,便随他一同走?向凉亭。二人坐定?后,袁安河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无人跟随,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迅速塞入晚青妤手中,压低声音道:“你回去看看这个,我此次前来,是有要?紧事?告知你。”

晚青妤见他神情凝重,心?中隐隐不安,忙问道:“袁叔叔,可是出了什么事??”

袁安河轻叹一声,压低了嗓音道:“我方才去探望过你二哥,他伤势颇重,实在令人痛心?。此次言书堂出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我怀疑背后之?人手段通天,否则怎敢对言书堂下手?皇上至今未查明?真相?,恐怕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你二哥如今重伤卧床,行动不便,有些事?情也不便插手,而四公子年岁尚小没经历过事?,难当重任,所以我只能找你。其实,更令我忧心?的是,他的职位已被罢免,接替他的是付家的嫡长子付钰书。”

提到付钰书,袁安河眉头紧锁,继续道:“上次他去江州时,我曾见过他。他带了些书,说是要?分发给江州的穷苦孩子,被我拦下了。当时他态度倒是客气,未与我争执,收了书便离开了。付钰书此人,我早年也曾接触过,那时觉得?他是个颇有才学?、懂事?明?理之?人。可惜,他是付家的人。”

晚青妤听罢,心?中隐隐不安,低声道:“袁叔叔,您有话?不妨直说。我与付钰书早已无甚瓜葛,他虽曾说过要?帮我寻杀父仇人,助二哥脱困,可最终二哥还是出了事?。我与他已有两?年未曾深交,虽知他与付家其他人不同,但如今他究竟如何,我也不甚了解。”

袁安河闻言,神色稍缓,低声道:“我怀疑此事?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而幕后主使?正是付钰书的父亲付家家主付锦知。不仅如此,此事?恐怕还牵扯更广。你可知道利州,利州离京城不远,如今已被付家的文化思想所侵蚀。利州的知州曾受教于付钰书的父亲,虽然后来二人联系渐少,但此人上任后,便在利州推行了一系列严苛的规矩,且极端地束缚百姓思想。他们分发书籍,却只允许百姓读他们所带的书,且这些书的来历不明?。”

袁安河越说越激动,声音虽低,却透着愤慨:“利州的百姓如今如同提线木偶,任人摆布。男子不得?外出务工,只能在家读书,幻想些不切实际之?事?。女子更是悲惨,不仅被限制行动,甚至不准抛头露面,出门必须蒙面,违者轻则囚禁,重则处死。这些百姓仿佛中了魔咒,竟心?甘情愿听从这些荒唐的安排。我派人暗中查探, ろんぶん 发现情况愈发严重,却无人阻止。若任由这般发展下去,恐怕周边州县也会被波及,最终导致国家被这种不正思想腐蚀。”

晚青妤万万未曾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此事?关系重大,她不便在王府门前多言,只是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