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1 / 1)

张攸年似乎猜出她想?问什么,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盛满了说不尽的疲惫与哀恸。

晚青妤问道:“言书堂出事,以及那场火,可是与你有干系?我二哥,是不是你设计陷害的?”

从前她从未怀疑过他?,可近来种种,却叫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总叫人捉摸不透的男子。

张攸年眸光微凝,口中苦涩,认真地回道:“青妤,我以性命起誓,我从未加害过你二哥。言书堂之事,实乃付家?老爷所为。”

“当初,付家?书库出事,付老爷欲在京城另觅宝地重建。此番他?野心勃勃,不仅要建一座前所未有的书库,更想?借此与翰林院攀上关?系。言书堂,便是他?觉得只好的宝地。且你二哥在翰林院任职,屡次阻他?往翰林院安插人手。他?便起了杀心,先是构陷,后又寻到我。”

“他?许我官职,诱我同谋。可我素来厌恶付家?,更不屑与付钰书为伍,便断然回绝。言书堂起火那日?,我并未去表兄家?,而是被付老爷带到一处别院。他?假意为我疗伤,实则想?逼我出面?诬告你二哥。可我虽非君子,却也知恩图报。你二哥待我如?手足,我岂能出卖他?。”

张攸年眸色渐深:“后来我暗中搜集付家?构陷言书堂、纵火谋害你二哥的罪证。待证据确凿,便呈递御前。陛下?查证后虽震怒,却未立即发落付家?。皇家?权衡之术,终究要以朝局为重。皇上为堵我之口,又见我尚堪一用,便将我安插入吏部。”

“那时吏部尚书乃是皇后母族之人,陛下?早欲除之。待我查出其?贪墨渎职之罪,陛下?便顺势擢我为吏部尚书,让我官居二品。”

说到此处,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透着苍凉:“如?今想?来当真可笑。我以性命相搏,一步一血印挣来的前程,不及帝王一念之间的权衡。”

“人生来便分贵贱,从前我总怨天道不公。一身才学无处施展,满腹韬略无人赏识。后来陛下?许我前程,我便昏了头,只道是二十载寒窗终得报偿。”

“后来,皇上又许我锦绣前程,命我接近萧亲王,蛊其?谋逆。我原以为,待事成?之日?,便可平步青云,谁知攻城那日?,皇上竟紧闭宫门,箭雨火石齐发,要将我们这些棋子与叛贼,尽数埋葬。”

他?依旧记得那一刻,皇上站在城楼上,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挣扎的蝼蚁。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晚青妤始终安静地听着。

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道:“关?于?萧秋折的身世,其?实京城中那些流言蜚语并非我所安排。是江侧妃想?借机将萧秋折赶出亲王府。王爷此战若胜,便可登基为帝,萧秋折便是太子。只要证明萧秋折并非王爷亲生,太子之位就会落在她儿子身上。所以她四处散布谣言,想?毁了萧秋折。”

“那日?,你突然找上门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我当时怔住了,可望着你满眼的怒火与哀伤,又觉得情有可原。只是我亦明白,你对我向?来心存芥蒂。纵使我百般解释,你也听不进去。你定是觉得,我对你的心意是假的,想?与你相守也是假的,唯有踩着旁人往上爬才是真的。”

“晚青妤,你可还记得我们幼时那桩旧事?那年乔府丢了一件贵重物件,阖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见。众人却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硬是将我带到祠堂前跪着,逼问我将东西藏在了何处。我哭着辩解,甚至磕破了头,可谁肯信我?在大家?眼里,我不过是个穷苦的下?人,做出偷盗之事再寻常不过。”

“但?是我没有偷,我在乔家?这些年,从未起过半。分贪念。当时,即便我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也没人相信。就连父亲都来逼问我。他?怕极了,若坐实了这罪名,我们父子便要被逐出乔府,又要流落街头。我说我没偷,他?便当众狠狠责打我。众人见我宁死?不肯认, ろんぶん 这才作罢。”

“后来过了半年,那物件忽然找到了。但?是当时没有人替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向?我道过一声歉,这事便这般轻飘飘地揭过了。可于?我而言,这却是天大的冤屈,是刻进骨子里的羞辱。这顶偷儿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任我如?何辩白都无人肯听,而原因竟是,只因我出身微贱,只因我是乔家?的下?人。”

他?这一生走?来,历经种种坎坷,无论是生计、尊严还是情爱,竟无一样顺遂。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然哽咽。晚青妤听着,眼眶也渐渐红了。此刻她才恍然,并非张攸年太过莫测难懂,而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他?心存偏见,始终带着有色眼光看他?,甚至认定他?的好、他?的情意、他?的爱慕,统统都是假的,不过是他?攀附权贵的垫脚石罢了。

张攸年将往事尽数道出,心中郁结总算舒解几分。即便如?此,他?仍无把握晚青妤会信他?这番话。可既已说出口,至少不必再憋闷着,也不必至死?都带着这份委屈。

晚青妤将脸颊轻贴在手背上,泪眼盈盈地望着他?。终是轻声道:“张攸年,对不起,是我们错怪你了,真的对不起。”

她竟向?他?道歉。

张攸年听得这句,鼻尖一酸,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慌忙低下?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道什么歉,都过去了。该赔罪的是我,若不是我痴心妄想?,轻信皇上蛊惑,妄图借机铲除亲王府来换与你相守的机会,你也不会受这般重的伤,终究是我错了,合该付出代价。”

他?一只手攥住腿边的衣袍,喉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青妤,我活不成?了。但?有些真心话,我定要告诉你。我对你的好,对你的情意,从来都是真心的。我也想?给你买最?甜的糕点,也想?日?日?瞧见你在我身边笑,可似乎从我出生那日?起,便没了这个资格。”

“我喜欢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无论你如?何看我,至少,给我留一分爱情的尊严。”

他?真心实意的感情,也希望她能在意。

他?话至此,已是语不成?声。他?起身背对着她:“青妤,想?来今生......再不能为你买那些甜糕了。但?愿来世,我的命数能好些,还能再遇见你。”

“若萧秋折将来承继大统,以你的聪慧,定能辅佐得当。萧秋折爱得光明,比我们任何人都配得上与你相守一生。”

是的,只有健康的爱情才会开?花结果。

二十几年来,纵使儿时受了屈辱,也未曾像今天这样难受过。

但?是又能如?何呢?一切都晚了,也都过去了。

甚至,他?那份不够体面?的爱,也必须在此刻停止了。

他?不等她回话,便向?门外走?去。

“张攸年。”晚青妤望着他?的背影,急急唤他?,“张攸年,我始终当你是朋友,自儿时便是,也从未轻看过你。”

他?脚步微滞。

朋友。

有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张攸年离开?了,后来,晚青妤再也没有见过他?。

晚青妤身体好了一些后,萧秋折便带着她回了京城。

如?今的京城已不是当初的京城,两日?后新?皇登基,也将会立新?的太子。

而晚青妤的身世,也将会揭开?。

第72章 第 72 章 “要是动作和幅度小点,……

王朝骤变, 无论黎民百姓还是朝堂众臣,皆猝不及防。唯独萧敖对此早有筹谋。战事方定,他便以雷霆之势整肃宫闱, 召集文武百官, 推行?新政。但凡有违逆者?, 轻则革职流放,重则下狱问罪。那些蛰伏多年的能臣干吏, 纷纷被擢拔重用。

萧敖虽多年远离朝堂, 然治国之才未减分毫。他深谙乱世用重典之理, 不过?多日?便将动荡的朝局稳住。

而正当?他着?手准备登基大典时, 却惊闻两?个儿子惨遭毒手, 而凶手竟是张攸年。这对于萧敖来说乃是沉重打?击。纵使?二子才具平庸,终究是亲生骨血。

他当?即遣精锐捉拿张攸年,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萧秋折那日?将两?个弟弟交予张攸年时,便已料到这般结局。他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只是这两?个弟弟要置他于死地,若不除之,日?后必成大患。这般借他人之手除却心头大患, 既全了?手足之名,又免了?弑弟之嫌。

萧秋折将两?位弟弟交到张攸年手中时,张攸年便立即明白,若要保萧秋折与晚青妤日?后安稳,这后患必须由他来除。

那日?在?山林中的变故,萧秋折早已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萧敖至今只知晚青妤是在?萧秋折追捕张攸年时为他挡箭, 才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