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城墙之上高声咸喊,“只诛姜党,不伤陈民,降者无罪!”
中军本以为会驱入攻降之城,未想竟在城外营地遇敌,仓猝迎战。
可对战之军,兵甲上的“陈扩”二字夺目骇魂。
中军都是陈国的百姓,又是行伍之人,多数都听过传说中的太祖陈扩亲兵。凡是征战之事和太祖爷沾上边的,皆是无不披靡胜敌。被姜家押着脑袋奔赴沙场的中军儿郎们,本以为只是和陈朝末代皇室对着干,可没想要和太祖爷的兵马对着干啊。
“弃兵不杀!”战场之上陈扩军不断高喝。
城墙之上也高树起幢幢旌旗,黄锦大书陈字,其下飘扬十二道垂旒。
是谓天子亲征。
刀戈于地面上掉落。
陆续有姜军兵卒高举双臂喊降。
崔鹄在高墙之上看着下面混乱的战局,转身而视城内。
局势已分。姜军旗靡退散,陈敛骛居于高头大马之上,俯身压地而驰,率军紧追。
崔鹄已领皇帝军令,此时对手下扬臂,命道:“开城门!”
围三阙一。就是要让他们逃,让前锋逃遁的铁蹄踏乱中军兵卒的阵脚。
陈执在地宫之中已经坐等了一日一夜。
此时宫门长道中,远远传来?O?@声响。那声因远而微,宫侍皆未听觉,而陈执遽然睁开双眸。
他盯着入口看去。
那?O?@微声渐渐可分辨出是兵甲交响,而靴履踏地匆忙。
宫侍也都听见了,侍女吓得靠墙避缩,而护卫持刀向前警备。这次征战前,陈敛骛把宫中姜家安派的禁军尽数换做了陈扩精军,陈执地宫中便驻兵过百,以防万一之患。
陈执挥手让护卫们收刀退下,一眼不眨望着宫道尽头。
尽头之处终于现出人影,长身金甲,卸了胄盔在手,赫然是皇帝本尊。
陈敛骛一身金铁带血,顾不上脱甲就跑来找陈执了。
“枕儿。”陈敛骛满头血汗,赶至陈执身前屈膝半跪到他腿边,双目灼灼,缠绵在陈执脸上。
虽然只离开陈执不足两天,陈敛骛却觉得隔了好久。
“怎么没吃饭啊?”陈敛骛眼睛一扫桌上食膳,仍是他离开那天叮嘱备下的,于是一边说着,一边拿桌旁巾布擦了擦手,便抬到陈执胸下给他揉胃,仰面看着他轻声问道,“胃口疼不疼?”
陈敛骛的手掌满是热气,烫得陈执冷结的胃里又是一番痉挛。陈执胃口疼,但是是被气的。
“去换热粥来。”陈敛骛运手给陈执慢慢揉着胃,转头催促宫女道。
陈执把陈敛骛那只手从自己身上掰下去,吐字命道:“卸下披甲,跪好。”
陈执不止身上带着寒气,手更是冰得吓人。陈敛骛被掰开的手上犹带寒凉,手指搓捻着那分温度,抬到身上去解甲。
金甲卸落在地,陈敛骛单衣屈膝,两条腿皆折跪地上,抬头看着陈执。
陈执驱尽宫中侍仆,扶着椅子站起身来,看着陈敛骛问道:“你是大陈最后一个皇裔,上阵前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此番一去不回,江山社稷后待何人?”
陈敛骛直身跪在地上,闻言不甚经心的一笑,笑着安抚陈执说道:“太祖放心,我念着太祖兵书史役长大的,排兵布阵战场杀敌的道理我烂熟于胸,带兵征战,只有他敌贼一去不归的份,哪里会有我一去不回?”
“你懂什么道理?!”陈执手里的铁链一声烈响,长挥鞭笞到陈敛骛背上,“白龙鱼服困于豫且的道理你都不懂!你这畜生要是有心求死,也先扒了龙皮剔了龙骨还我再死!”
第59章 “解拷取甲衣,去带朕看看你打下的胜局。”
最是陈敛骛话里的这份自负让陈执心悬……陈执扬着长臂,喝一句便挥链抽他一下。
抽得那污沾敌血的衣上又有鲜血渗出来。
陈敛骛跪立受鞭不吭一声,直到陈执训罢扔链在地,他才仰头开口说道:“太祖当年在位躬亲御征二十一年,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吗?”
陈执一愣,握拳站在地上,只有胸膛喘息作响。
诚然,若说自负,自己一世行军用兵最为自负,以少克多之役,应有不下二十场。
那时起手便领着宜县两千兵卒南征北战,心里哪想过一个怕字。
可这次听说陈敛骛亲自带兵上战场,陈执是真怕了。
连百年后的崔鹄都知道太祖元帝一向惯识英才――陈敛骛自不再藏拙那日起,陈执就放心了他的治世才干。这一次不是不信任陈敛骛的韬略,怕举师大败于姜军。
陈执是怕战场刀剑无眼。
可是自己一世征战无数,胜就胜在身先士卒这四个字上,当时举国初定,自己尚敢携八千骑兵深入罗境尽虏皇室,那时哪怕过刀剑无眼?
话到此处,便是陈敛骛这番亲征有错,也最不该由他陈执来鞭训。因为陈执今日若仍能以陈帝的身份亲自带兵――扪心自问,他也会笃定都城之中留军五万足矣。
事不关心,关心者乱。
陈敛骛提着衣衫膝行,跪移到陈执脚下,揽抱上陈执双腿,另一只手去握陈执垂下的手,“枕儿不怕,没事了,我好好地回来了。”
那语气倒像是在安抚着哄他。
陈执的手在陈敛骛掌中仍是冰凉,冷汗一片。
陈敛骛揉搓着,起身揽腰截膝一抱,把陈执护在怀里一路带到床上。
“没事了,宫外大局已定,只剩困兽残斗,这次是大捷。”陈敛骛说着,一边把暖被抖开提到陈执身上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