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而这一停顿的时间,灵光已经没过了他的唇。
那最后半句话,他再也没能说出口。
城主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她沉默地望着这一幕,直至他整个人消散在眼前,才缓缓开口:“我们都没有来世了。”
“便是有来世,也别侍奉我了。”
这一幕并没有引发什么动静,很快,春杏楼的掌柜亲自上楼招呼他们。
她像是跟城主很熟了,说话间的语气虽也带着敬畏,但并不显得生疏,她转身,望着秦冬霖等人,一张圆盘似的脸扯开了笑,“城主念及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不喜喧闹,早早便将我这酒楼里的来客遣散了,让我这楼里的厨子专心只为几位服务,我原还想着是怎样的人物能让城主刮目相看,今日见了,才知城主的眼光更胜往昔了。”
“丽娘。”城主轻声道:“这些小家伙们才进中州,如同惊弓之鸟似的,你别吓着他们了。”
被称为丽娘的掌柜便也没有再打趣,扭着腰下楼,远远的还能听到她跟厨子们说话的声音,让他们在贵客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可别砸了春杏楼的招牌,让城主和贵客败兴而归。
“都别站着。”城主袖袍一挥,指了指雅间里的座椅,道:“坐着说罢。”
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将事情问清楚的,秦冬霖微微朝眼前的女子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节,道:“多谢前辈。”
宋昀诃等人亦是如此。
垣安成城主含着笑颔首,受了他们的礼之后,他们才一一落座。
从进来开始,秦冬霖的手便一直有意无意落在秋水剑的剑鞘上,颀长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时,看着是舒展的,其实绷得像是一根拉满的弦。
一直陷入沉睡中的婆娑剑灵不知何时醒了,它感应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在秦冬霖的脑海中懒洋洋地道:“你们才进来就能碰上她,运气也算挺好。”
自从上次跟妖月琴灵碰面之后,婆娑剑灵的状态似乎好了不少,吞噬灵物的速度也缓了下来,偶尔还能蹦出来说两句话。
就比如现在。
秦冬霖问:“她是谁?”
剑灵吃了他那么多宝贝,现在也乐得说两句,它言简意赅,道:“中州十二古城,你知道吧?”
“中州的古城多不胜数,强大盛兴的更不在少数,古帝当年下令推选十二城冠以主城名号的时候,各城城主几乎吵翻了天,古帝手下的长老团忙得焦头烂额,最后选出来十五个当时最繁荣强大的城池,经过长老团投票,按照票数的多少排出了前面的十二个,而垣安城,只以一票之差落选。”
剑灵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还好你那位未婚妻被传走了,不然今日这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它道:“当年就是妖月的那一票,让垣安城无缘主城之争。”
垣安城当年有入选的资格,便也间接证明了一件事,这位垣安城的城主实力相当不俗,在当年的中州古地也排得上号。
像是知道秦冬霖在想什么,婆娑剑灵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位垣安城城主实力不可小觑,一身幻术登峰造极,无人能及,所有陷入她幻境的人,随她心意而变,或疯或死,而她只是在外安安静静地捧一盏茶轻饮,像是看戏一样置身事外。”
“当年城主切磋时,她是公认的大家最不想对上的一个。”
说完,剑灵又宽慰他:“放心吧,光看困着你们的这种小幻境,足以证明她无恶意。”
“只是不知道,你们中谁这么好运,前脚才踏进秘境,就被她看上了。”说到这里,剑灵都啧的一声,难得透出些感慨的意味来:“这些人的眼光一向比天还高,中州盛世时,曾经多少大能带着后辈前来都被她推拒了,谁曾想有一日,她见猎心喜,竟主动送上门了。”
秦冬霖并没有觉得被看重的人会是自己,他主修剑道,对幻术只停留在最浅显的认知上,也自认并不是修习此道的苗子。
剑灵跟他是一样的想法,它丝毫不担心秦冬霖转而修习幻术,因而接着介绍道:“她的名字就叫垣安,整座城都以她的名为名,我曾和她打过交道,跟那些说一不二,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蛮者相比,她的性情算得上好,只要不将她惹恼了,什么事都好说。”
“若是等下谈成了,你可以借机问问你那位小未婚妻的下落虽然她已陨落,但有秘境的庇佑,神通依旧在,这是她的主场,要寻一个人并不难。”
垣安城城主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面上,她的相貌并不如何令人惊艳,但十分耐看,有别一般的沉淀韵味。她望向秦冬霖,红唇轻启:“想必老朋友已经将我的情况介绍了一遍,那我便不再多费口舌重复一遭了。”
“我确实看中了一个人,希望小家伙能继我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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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春杏楼里的厨子卯足了劲展现厨艺, 没过多久就有楼里的伙计端着菜盘走了进来,他们被教得极好,目不斜视,轻手轻脚, 上完菜朝着他们行了个礼后就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很快, 浓香四溢, 他们跟前的那张桌子摆了满桌的菜, 每一盘都精致漂亮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只是久久没有人动筷子。
垣安看着这群鲜活的尚且稚嫩的小孩们, 一时之间竟突兀的生出些感慨来, 她率先执筷,道:“别拘谨, 你们远道而来,是客, 垣安城对客人一向友好。”
“尝一尝。春杏楼厨子的手艺,在整个中州也是传出了名声的。”
大家看着那一桌的山珍海味,都不大敢动作。说不好听的,这座城,这座楼,还有眼前这个人, 都是什么东西,尚且不好说。
这样近乎凝滞的氛围里,秦冬霖第一个拿起了筷子,往自己的碗中夹了一块鱼肉。
垣安笑了一下,介绍道:“我们垣安城有个通亭湖, 你所尝的这道菜, 用的就是湖里的鱼, 滋味很是鲜美。我生前喜欢, 常常流连此地,只为了这么一口好味道。”
她将自己生前的喜好说得坦然而直率,也将她消亡的事实摊开到了明面上。
洪荒时期的这些老祖宗们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而且很重规矩,于是接下来也没人敢多问什么,饶是实在不想去碰那桌子菜,也都老老实实陪着用了一顿膳。
等从侍送来温热的帕子擦净了手,宋昀诃才抱拳开口:“不知前辈召我们进来,是看中了哪位作为传承者。”
垣安微楞,而后扶额,笑着摇头,道:“对不住,自从消亡之后,我的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许多想说的事,到了嘴边了,转头就给忘了。”
“不然也不至于叫你们在城中白待这几日。”
她说是这样说,然没谁敢应。
垣安朝着伍斐身后明显有些怯意的伍叡招了招手,言语格外温和:“小家伙,你过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