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阮芫只有秦冬霖一个儿子,面对这个自小跟儿子定下婚约的好友家女儿,是真心疼爱与纵宠的。以至于湫十在流岐山的待遇,基本跟秦冬霖平起平坐,俨然是半个主人。

身边有女侍递来干净的帕子,阮芫细细地将手指上的泥土擦干净,又跟湫十低低说了两句别的,而后含笑指了指北边的一排小屋,道:“冬霖昨日回来得有些晚,方才练了剑,这会应是在屋内洗漱。”

“等会拉着他一起来用早膳。”阮芫捏了捏湫十的手掌,笑道:“你不来,他都不理会我。”

修者不重口腹之欲,吃喝在他们眼中只是件闲来解闷的事,偶尔尝尝滋味。秦冬霖却连打发时间都不愿意,他情愿一头扎进密室或者剑室里,也不愿在这些事上浪费精力,阮芫嫌他跟木头似的无趣,每回只有湫十来,他才鲜活些。

阮芫喜欢看到这种鲜活。

“去吧。”阮芫拍了拍湫十的手背,还很贴心地为北边那排小屋设置了结界。

几乎就在踏入结界的那一刻,湫十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若说之前的那些荒谬是大梦一场,那么方才呢,一而再再而三的异象,几乎容不得她不多想。

若那些都是现实,是曾经发生过的,或是以后会发生的事呢。

湫十不由得想,如果那日,程翌的事她跟家人犟到了底,宋呈殊一气之下下了密杀令,她发现了这件事,带着还在昏迷中的程翌连夜出了城。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不会主动用留音玉联系秦冬霖,而秦冬霖就算到了临安城也不会闯入主城。

她会不会凭着一口气,背井离乡,几乎舍弃一切。

身份,地位,亲人,好友,故乡,甚至从小修习的琴道。

湫十控制不住的去想那个情形,若是以上种种确有其事,那么她和秦冬霖再次见面时,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她带着程翌一跑,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就相当于被坐实了,就算主城和流岐山同时声明两人并无婚约在身也无济于事,他出世即是天之骄子,那样明里暗里的或嘲笑或调侃的话语,他那样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忍得下来。

那将成为他身上最大的一个污点。

换而言之,秦冬霖带着一个女的跑了,留她一个面对外界数之不尽的流言,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能提着剑上去把他捅个对穿。

湫十倒情愿他这样。

总比冷冰冰的跟陌生人一样的好。

房屋近在眼前,湫十几次试着提了提唇角,笑容都僵硬得不像话,她索性蹲在屋子外面,门槛边,看着远处蔚蓝的天愣愣出神,脑子里乱糟糟的,成了一锅无用的浆糊。

程翌。

程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能将她和莫软软同时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两次事件,他当真不可疑吗?当真是个清清白白乐于助人的大好人吗?

秦冬霖推开门的时候,湫十只是木然地抬了抬眼,见是他,又默默地垂下眼睑,像一头垂头丧气失去生活信心的小兽,连身体都没挪一下。

“宋湫十。”秦冬霖像是才洗漱完,如流水般的黑发末梢还凝着水珠和湿意,外面随意罩了一件宽大的月色外衫,他脖颈修长,大片裸、露的肌肤呈现出冷玉一样的质感,皮肤白得像雪,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散的,有些不耐的意味,声音有些沙哑:“一大早,你就来我这当门神?”

他这个人,由里而外散发着一股攻击性和沉重的压迫感。

湫十没动,将脑袋埋进臂弯里,蔫头耷脑的不想说话。

难得的没有跳起来反驳他。

秦冬霖挑了挑眉,看着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语句简短:“起来。”

半晌,湫十闷声闷气地回:“不起。”

这要是从前,秦冬霖直接脚步一拐,进屋去了,然后不出一息,她就会缩头缩脑地躲在房梁后探出头来。总归,既然到了他跟前,就不可能让他有片刻的安宁,这是她的一惯做派和习惯。

但今日,她的情绪有些不大对。

秦冬霖的脚步停在了她身侧,须臾,他半蹲下身,手指抵着眉骨,一副被磨得无可奈何的样子,问:“谁又欺负你了?”

“你。”湫十瓮声瓮气,答得毫不迟疑。

得。

秦冬霖站起身,懒得管她了。在进门之前,他漫不经心地道:“我要进密室了,你自己玩。”

“至于这门。”他扫了眼门框边,话语微顿:“你想蹲多久就蹲多久。”

他话音落下,湫十就挪了挪身子,她仰着张小小的脸,拧着眉,道:“我脚麻。”

修仙修着修着还能修得蹲一下就腿麻。

别人修的是仙,她修的怕是个笑话。

秦冬霖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愣是理直气壮的没露出任何一丝心虚和不好意思,脚下的步子只能折返回去,朝她伸出一只手掌,语气实在算不上好:“赶紧起来,该回哪回哪。”

湫十几根青葱一样的手指慢慢搭到他的掌心里,他稍稍一用力,就将人拉了起来,这人轻得跟团棉花似的,根本没什么重量。

湫十起来后,秦冬霖就松了手,她却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一样,将他的手掌翻开,凑近看了两眼,问:“你手上怎么还长茧了。”

他作为一名剑修,长年累月执剑,手上不起茧都奇怪,而明明这样一件稀疏平常的事,被她用这样小声的惊讶的话语说出来,就连秦冬霖自己,有一瞬间都要被她带偏,觉得这是件很稀奇的事。

秦冬霖眉心隐隐跳动了两下,这会多少觉得有点头疼了,他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手掌抽出来,道:“你能不能规矩一点?”

哪家的女孩会随便抓着男子的手掌看。

湫十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有些不大开心的样子,但罕见的没闹腾,还算是乖巧。

之后,她跟条小尾巴似的,跟在秦冬霖的身后,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直到秦冬霖的脚步停在密室门口,她毫无所觉地撞上去,而后捂着鼻尖退后两步,嘶的吸了一口冷气。

“我进密室。”秦冬霖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密室上挂着的牌子,睡凤眼低垂,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跟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