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沉默半晌,问:“你身为兵部尚书,可有把握?”
宁渊坚定道:“去年陛下命臣在禹州就地招募流民,组建为义行军,后来击败陈王叛军的正是这支部队。微臣相信只要将领管束得当,训练有方,虽是散漫流民,亦能在数月内脱胎换骨。义行军中有一将领名叫陈炜,于剿灭陈王叛乱中屡立奇功,深孚众望,臣请命他为总兵官一职,负责招募流民,训练军队,此事可为。”
萧衡的眼里露出赞许的光,目光掠过太子,落在唐月度身上,热度骤然变冷,“去岁宁渊在禹州募兵时,你也曾在那里调查流寇,深知灾区民意,对他方才所言,你有何见解?”
唐月度低声道:“微臣认同宁大人的计策。”
“仅是如此而已吗?”萧衡冷淡的目光透出些微轻视,见唐月度脸色泛白,转头望向宁渊,语气缓和下来,“三日内,兵部与户部商议,拟一个具体的方略出来。朝堂之上,朕要好好在打一打那些懦弱文官的脸。”
宁渊道:“臣领命。”
唐府深宅的卧房内,唐月度拿开脸帕,空气顿时涌入鼻腔,他深深吸了一口,慢慢睁开眼,目光中的怨毒如锋利的箭镞。
宁渊自打出生便有了个身居高位的爹,而他出身卑微,鲜少被人看重。这么多年过去,宁渊始终如太阳般耀眼夺目,将他衬托得黯淡无光,并肩而立时,人们看得到的唯有宁渊一人。
正气恼着,管家走来,道:“老爷,沈小姐来了。”
一刻钟后,唐月度来到客堂,老远隔着敞开的窗子看见一个身着浅绿衫子的少女,她坐在堂前交椅上,不过一会儿就要探头探脑的张望。
唐月度上面父母不在,尚未娶妻,唐府只有他和几个下人住。一入夜,偌大的房屋显得空旷冷寂,就是点了再多的灯,也照不出半分热闹。
听说沈家巨富,四世同堂,想来沈清溪的家里定是繁华热闹的了,她在这里应当会很不习惯吧。
唐月度跨入门槛,脸上淡淡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沈小姐找我什么事?”
“唐大人来了。”沈清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旁,身姿轻盈如一只绿蝶,冲着他笑,瞬间就驱散了满屋子的死气。
沈清溪道:“唐大人,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个事。我父兄虽曾帮助陈王运送脏银,但后来主动提供线索,助你们找到脏银,也算将功补过了。你看,如今叛乱已平,其他人都论功行赏,我父兄却仍在镇抚司的牢狱中。唐大人,可否与我透露一二,究竟何时能放他们回家?祖母与我悬心盼望,夜不能寐。”
沈清溪越说越难受,眉头皱到一处,待说完后,扯出一个笑容,去揭桌上的食盒,这是她从沈府带来的点心。
今晚这趟不知是她第几次往唐府送吃食了。这段时日以来,她用心揣摩唐月度的口味,发现唐月度爱吃锡帮菜,于是高价聘请无锡厨师烹调佳肴。
每次她将食盒带来,唐月度总是不冷不热,她也不敢多问,放下食盒转身就走,至于他最后吃没吃,她当真没瞧见过。
沈清溪道:“你这么晚才回来,一定饿了吧,快尝尝这盒马蹄酥味道怎么样?好香啊……”
“你来是为了你的父兄?”唐月度把食盒的盖子按了回去,“不必在我这里费劲了。放与不放自有圣上裁夺,你若是心急,不如拿了这盒糕点往宁府去求你的师兄。”
沈清溪错愕住,“唐大人,我……你为何突然生气,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唐月度背过身,语气冰凉,“但是今后别来了。”
“滚!”唐月度一掌把食盒打得翻倒在地,金黄色的马蹄酥掉在地上,七零八落。
沈清溪杏眼瞪着他,直至水汪汪一片,见唐月度始终没回头看她一眼,不由得悲愤交织,掩面哭泣着奔了出去。
第48章
沈府是京城富户,宅院占了半条街,其中有一两层高的小楼位于后……
沈府是京城富户,宅院占了半条街,其中有一两层高的小楼位于后花园中,上下带廊,雕饰精美,是沈家大小姐沈清溪的闺房,名叫海心楼。
此时上层卧房内,云语容坐在屏风后,打开一个小木盒,用白绢包好一枚刚炼制好的药丸,仔细封装好,将木盒放在桌上。
一旁的香炉中燃着龙涎香,温雅的香味冲淡了浓郁的血腥味。
云语容拿起一条白布,将手腕上的伤口一圈圈覆盖缠绕,咬住一截末端,手一扯,打了一个结。
那日瑶仙楼的大火烧了足足两天两夜,火势未灭时,陈王造反的消息传来,举国震动,莲城靠近庆州,周王府一时人心惶惶,兵荒马乱。
云语容沿着库房暗道回到寒星殿,将暗道入口遮得严严实实,再化作个小丫鬟,趁乱逃离王府。
离开禹州后,云语容返回勋阳,与云安团聚,一年后叛乱平定,日子恢复往日平静。
只是前些日子云安所中浮图毒有复发迹象,云语容为他配药时,不免想起远在京城的宁玄,他的毒应是也到了需要再度服药之时。
她和云安讲明缘由,原来这毒的解药需由她亲自取血来炼。
云语容年幼时和母亲沦落天涯,那时陆斯臣的仇家太多,有人为寻仇不惜对她们投下此毒,她本是必死无疑的。
也是云语容命不该绝,叫她遇上一位活神仙,给她胡乱配了解药强行续命,这药解不了浮图毒,却能克制它不发作。
因此云语容的血便有了两种用途,好人被喝了会中毒,中毒之人喝了却会压制毒性。
云安听说她年幼时中毒,便要追问详情,云语容绝口不提陆斯臣的名字,只推说年幼无知不记得如何中毒了,只知自己的血能压制毒性。
云安想起一年多前吃下的药丸,以及前阵子身体不适,云语容又送来几枚,服下后果然症状全消,不由得信了。*父女二人一番商议,决定让云语容再去一趟京城,为宁玄送药。
几日后,云语容启程来到京城,她并未直接前往宁府,而是住进了沈清溪家,托沈清溪代为赠药。
一则是宁渊有言在先,让她数年之内不要踏足京城;二则云语容存心不愿再见宁渊。
一年前假扮夫妻的荒唐事就让它过去,她和他已然各回各位,各安天涯,她实在不必再去招惹他。
正在这时,屏风后转过一个人来,云语容笑着迎过去,问道:“见到唐大人了吗?”
只见沈清溪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的走到床边,一头扑在被褥上。
云语容走过去一看,见沈清溪耸着肩膀呜呜的哭个不停,奇怪道:“姑奶奶,怎么了呢?”
沈清溪脸埋在被褥里,哽咽道:“姐姐,这几日你自去宁府送药吧,我没脸见人了。”
云语容问:“唐月度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