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殿下这几日怕是会浑身酸痛难耐,力乏头晕。皆因昨日大惊之下`身体肌肉失控受损,虽已施了针,却要好生休养几日方能渐好。”
姬苏轻轻嗯了一声。
只这么说了一会儿话,姬苏便觉得身体开始泛累,又想睡觉。
可姬苏并不想睡,姬苏的心底还是害怕的,害怕自己闭上眼,就会陷入曾经面对的那些事情里,明知道那是上辈子的事,可死亡来临的那瞬间的恐惧太深刻了,刻进了骨子里,被昨日一激一吓,挣脱了刻意的遗忘牢笼,重新席卷自己的感观和意识。
姬苏尽力把脸贴到唐山胸口,扑通扑通,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穿透胸膛与衣裳传入姬苏的大脑,使姬苏感觉到了一种全所未有的安心。
他勾着衣边忍着痛握进手心,喃喃的道:“汝别离开,让吾靠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说着说着,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姬参那边受了吓,也唤了医师来开了药,倒是一直在官衙学习的姬庄平安无事,等天明先生们端了药材,跟在姬庄身后过来探望。
只是姬苏又睡了过去,兄弟两并未说上话,因此只向常孟人问了话,姬庄又赶去看望姬参。
姬参情形比姬苏要好,受了吓喝了安神的药好了很多,要侍卫抱着,身边不敢离人。
一下子算是倒下两位皇子,回到院子,姬庄的几位先生忧心仲仲。
“二皇子三皇子一齐遇刺,唯殿下安然无恙,幕后之人好毒的心思,竟是要把殿下架于火上焚烤之。”
姬庄不解:“张先生怎如此说?他二人遇刺乃在街上,与吾隔了好些距离,怎的就与吾有关了?”
几位先生听了这话齐声在心里骂蠢。
怎的就无关了?只有他一个儿好好的,去看望时还说些蠢话,什么“大街上人来兵往,竟还能遇刺,这些侍卫真是吃闲饭的”,又比如说什么:“早知道出去危险,与吾呆在官衙内不是更好?”
“吾说皇弟,只是受了吓并未受伤累及性命已是万幸,看开些,过去便好了。”
……
就算陛下知道不是您做的事儿,可您说的这些话难道叫陛下知道了心里头会舒服?
行刺一事的幕后主使心思何其毒辣,又何其手段了得。不留半点证据,若能杀了皇子,一切可推到胡人身上;若皇子活着,三人的关系必遭挑拔,陛下必会以为三人之中的某一位为主使,殿下自己作死给身上抹黑,又是唯一一位安全的皇子,自是嫌疑最大。
唉,大皇子这榆木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哟?
几位先生真是为姬庄操碎了心,头发嗖嗖的那个掉减变白,真真是令人扼腕叹息不已。
还能怎么办?
赶紧修书让将军帮忙送去前线交与陛下。至于信的内容?还用说,身为兄长,没照看好弟弟,当然是要自我惭愧懊悔不已。写了信也不算完,再每日去两位皇弟那里坐一会儿温言好语说些痛责自己的话,等皇上回城时背几根荆柴抱陛下腿痛哭一番才算完啊。
姬庄听到要给弟弟们每天进行自责演说,顿时很不爽的跳起来:“又不是吾做的,为何要吾这样讲话?”
先生们里年长的张先生忍无可忍,一拍桌子,上好的榆木桌在他掌下四分五裂。
“叫您说您就说!殿下若不如此,吾等自与陛下请辞!”
姬庄咽了口口水,很没骨气的在武力值之下低头认输。
接下来姬苏身边二十四小时不是郭义便是唐山,开始人易昏易沉,许是唐山配弄的药汤见了些效,又许是每日被人抱在怀里聆听心跳得了安全感觉,虽一日比较一日要清醒的时候多一些,但浑身总使不上力气。
一连过了五日,姬苏胃口仍不怎么好,稍有些许动静还会紧张不说,身上还是软绵绵无力。
这日夜里唐山值夜,姬苏抽搐着惊醒过来,听着唐山的心跳,看着微微跳动的烛火,突然开口问唐山。
“唐侍卫,这世上,可有毒物,叫人把脉也查不出来?”
唐山应了有,给姬苏掖了掖被角道:“这世上毒物极多,无色无味的配方虽不多,但也有十余种。”
“无色无味,又怎么能查?可是验血?”
姬苏仍问。
唐山心头一跳。
“……正是此法。”
“毒物虽无色无味,但入了体内便都会溶于肌肉血液当中引起变化作用,验血此法极是有效。”
“替吾看看。”
不知是不是幻觉,唐山只觉此时姬苏的声音虽微,却带着一丝凛冽,又像开了刃的刀锋,蕴含着沉重的坚定与莫名的痛楚。
唐山微微的紧了紧手。
这个小孩很小,很乖巧,瘦小又脆弱,每天自己抱着时总会紧紧抓住自己的一方衣角,害怕自己离开抛弃,又无比的眷恋自己的心跳。在他的心里,唯一能依靠并相信的,除了郭义那个内侍,就只有自己。
这是一种奇妙的被人如此需要着的自己活着原来是有意义的感觉。
自己被这个孩子信赖并需要着。
唐山尽量放轻动作,让姬苏披着衾被坐在床上,自己拿了银针用火炙烤了,把姬苏小小的左手托于掌中。
“殿下,会有一丝痛,您忍忍。”
姬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唐山,点点头。
迅速的在姬苏中指上一扎,挤出一滴血,唐山用大拇指抹了置于口中。
血液的腥味在口腔里传开,过了一秒唐山睁开眼,把姬苏的手抬起来,推开流出来的余血。
姬苏死死盯着唐山的脸。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轻微鼻息与微微的心跳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慢慢生出一片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