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钺于是问他可抱否?

佶犹豫着,渴望到底是压倒了刚才被绊的气愤,犹犹疑疑的伸出手来。

曲钺便抱着他落了座,拿了吃,杨相见此心下欣慰又心酸不已,但又知晓此时越王殿下突然回归找到自己,怕是有要事要商,便让佶拿着吃的出去玩耍。

等佶不舍的走出去,屋里只有杨相与越王二人,越王曲钺,不,应叫屈越,他先开口讲道:“当年国破,越远走西南小国,得信归来已晚一步,故这些年游走世间,借护送等名目四处搜寻吾燧商余部,天神护佑,直至今日让越找到杨相。”

杨相听了此言,双目又泛上红色,曲钺忙劝慰他。

杨相也知此时并非感性之机,细细与曲钺将当年国破之事、他等如何拼死以将士们自家老小李代桃僵换出如夫人菊出城、菊如夫人如何因难产而身亡娓娓道出。最后道:“潜伏于此乃陛下最后一令,他言臣等不可轻举妄动,若可能,代陛下将佶抚养成人,静待殿下归来,留得屈皇氏血脉绵绵于暗中壮大,再他年暗图复国之事。”

曲钺点头。

他与大兄乃同出于先屈氏皇后,乃亲兄弟,只是大兄性情温和,又因嫡子,故学之老成稳重也古板,他因年幼,出生时皇后叫人暗算,伤及他身,故请了大祀行祭礼后算出须于成年前作女装寄于祭庭,故燧商举国知晓有位五皇子,却并不曾见过他本人。

等大些,他在祭庭养出了自由的性子,又未有皇位负担,先皇便默许了他习武跳脱,故而再大,便滋养了屈越逍遥的性子,十五封王,他便借口学武离了燧商天下游走,至于做蒙人打扮,实是因为先皇后曲玉乃蒙下皇室出生,与先皇为和亲所缔姻缘。

她性情温和,人柔美如水,故先皇爱敬,在宫庭与她大量种植卷美人,甚至每年一项便是从蒙下收购卷美人的玉簪与她。屈越年幼便离家,玉皇后不忍幼子,时常去祭庭看他,故屈越从小便沾染了蒙下的习俗,也喜爱卷美人。

他头上簪的这支簪子,乃七月那年瞧着好看,硬从玉皇后头上要来之物,先帝怜爱皇后,又怜及幼儿不如其他兄弟亲养面前,并不罚他,只叫他将此物好生收藏。

而这支玉簪被强求,当时杨相因陪同先皇先后去的祭庭,自在旁亲眼所见,这才是现在为何一见玉簪便肯定来人乃越王殿下的原因。另一个原因,自然是越王长相不随父,乃肖母。

“只是蒙下等国突然四处宣反,战火一开,竟是势如浇油四处沾燃。姬武等人在汾城,竟破蒙人暗伏击杀。本殿因缘凑巧藏身于姬氏军中,眼见受诛者竟似有燧人身影,故心下焦急,正巧有友于反军里无意中听说杨相,故报之于本殿,本殿方心切寻来。”

屈氏越王直视杨相双目。

“杨相,那些假冒蒙人之人,可是汝派?”

杨相点头,咳嗽着道:“不错,胤之强,不外乎有暴君武,若他死,太子亡,胤必大乱,介时吾等整容潜伏暗中植培力量,先皇遗愿,自然达成。”

屈越听他讲到太子亡,眼皮子一跳,心头倒浮上小太子似笑非笑一汪含满星辰似的眼来。

他几不可查的微微一笑,点头道:“武帝武功高强,且防范之心严重,轻易不得接近。然灭国亡家之恨,越牢记在心,日思夜想得出一计,必可斩之!”

杨相听此言心头重重一跳,不由谨慎四下一望,看向屈越。

“殿下有何妙计?”

曲钺收了笑,严肃道:“以礼献之,趁其不备取之人头。”

此言一出,杨相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垂目思索着,清瞿的面容越来越严厉,曲钺亦不着急,只静静的看着茶杯里还微微腾起的残弱轻雾。

良久,杨相抬起头来。

他面上带笑,竟是有种将欲解脱的轻松快意。

“不知燧商残党重臣权相杨士卿之头颅,可当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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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献礼(上)

“相父。”

越王闻言离座于杨相面前跪下,伏下`身去。

“文武将坠,乃俾俊臣。整吾皇纲,董此不虔。古之君子,即戎忘身。昭其果毅,尚其桓。桓师尚七十,气冠三军,诗人作歌,如鹰如鹯。天有太一,五将三门;地有九变,丘陵山种;人有计策,六奇五间。总兹三事,谋则咨询。杨公大圣,燧商纯臣,以威克爱,以义灭亲。勿谓时险,不正其身。忽谓无人,莫识己真。公高亮节,越可永遵。至死不忘,以史终生。”(后汉书.高彪传之《督军御史箴饯赠第五永》一文,因文需要,稍作了改动)

杨相侧身避开越王这一大礼,听完越王此言,老泪纵横,面上却是欣慰的笑容。

“殿下,为君亡为社稷而亡,乃老臣之福,殿下言重,士卿愧不敢当。”

杨相又请越王起身,道:“此计可行,但吾一人首不足显礼重,可增一二人。”

他转身往门口走,打开了门,如同往常般唤村里的几个汉子进屋议事。

这夜这个小村庄燃起了篝火于村正中,家家户户,便是大人都给孩子们换上了珍藏的最好的衣裳,拿出不多的酒与肉供奉天地。在杨相抑扬顿挫的祭天地文中,绕着火跳起了燧商传统的送君舞与战舞。

橘红的火光中,男人们的舞姿沉重有力,带着凌厉的肃杀之气,女人们腰肢款款,跟唱着祭文的声音数度哽咽。

孩子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们无邪又懵懂的看着,在大人的指导下笨拙的学着舞姿,看大人们互相拭去流下的眼泪,然后吃上了盼了许多的肉食。

公子佶受到杨相教育,多少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但他还小,还不能完全的理解真相与真意,只是下意思的将身体往咳嗽得更厉害,但背脊挺得像一棵焕发出生机的年轻的青松的杨相,似乎这样就能永远留住这个温暖。

次日越王翻身上马,他穿着自己的旧裳,马背上多了三个沉沉的四方布包。

全村都站在村口送行,只是里头少了杨相与两位中年男子。

曲钺道:“吾这一去,怕不得返,若一去不回,便是天意不与胤亡,尔等勿怒勿仇,护佶成长,潜伏于此休养生息繁衍后代,壮吾国基,他年再图复国大业。”

男子们皆双目泛红,但都硬忍着不掉下泪来,跪于地受了令,一直目送着曲钺策马奔远不见。

曲钺途中只稍作休息,直奔藏人之处而去,等那些汉子出来,已无他身影。

这几人分批分时前后离开,悄悄接近去乱军之处。

蒙下等国受了杨相鼓动发动了反叛,高举复国大义之旗号召曾经的国人共同讨伐胤军,誓要将胤人赶出他们的国家。一开始,起事进行得极是顺利,然而夺了三四个州地,因为伤亡与大胤遣来的学院商贾等的离开,民众们渐渐的发现吃不够吃,冬用不够用,便是家里寄有成龙之才的孩子都没了可贵的知识可学。而反军起义的军需,每每都要百姓们捐赠,且有那游手好顽者,借机混进义军当中,假借义军名义对周围百姓抢掠,甚至奸`淫妇女小娘,民愤开了个头,就慢慢扩大起来,加上姬氏兄弟阴险的派人于民间散发谣言,鼓动民人不满,义军首领们先还志得意满起义的成功,渐渐的,随着民事纠纷与粮草问题,上层的将领们也各持了己见,产生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