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因对凯最近的习惯不好纠正,也不觉得对方找到除了睡觉之外的一个新爱好有什么不行。而梅尔维尔则是在崩溃的边缘修正认知、在逐渐适应的过程里再次崩溃,反反复复几次之后,这孩子无论再见到什么诡异、奇特、能够击碎恶魔世界观的东西,都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甜笑,夸凯奥斯爹地织得真好,阿诺爹地肯定很喜欢。
……良心?要什么良心,恶魔没有良心。
就在这样一个搭配奇特的画面作为背景之下,柯莱、兰西,还有多利卡克学长,他们三人默默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一会儿对着血族亲王手里的红围巾发呆,一会儿对着桌子上的团队赛规则发呆,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你怎么没告诉我,”兰西凑到柯莱耳畔道,“阿诺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应该是领养的……”柯莱揉了把脸,面无表情地确定,“他跟亲王殿下又生不出来。”
随后多利卡克将自己帅气的脸也凑了过来:“我怎么不知道奇迹先生还有一个……呃……温馨的家庭……”
“这是私人生活。”兰西强调。
就在三人窃窃私语之中,一直在研究位置的阿诺因抬起头,对面蹭到一起的三人立即分开坐好,露出一个比一个认真的表情。
阿诺因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虽然还缺一个人,但我分析了一下团队赛规则,比赛场地由巫阵学院负责,大型巫阵随机模拟地形,确定地形之后。五个人分为三路,每条路上有三颗悬浮水晶,赢得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抢到所有悬浮水晶,也就是九颗水晶,另一种是……把对方的五个人打到爬不起来。”
“太残忍了……”兰西小声道。
“对手可不会对你仁慈。”柯莱虽然早入学了几年,但他曾经是一个无情的刺客,独来独往,从来不参与团队战,修缇校长派给他团队战的任务可能也有这部分原因。
“我参加过,虽然去年能力不足,陪跑了第一轮。”多利卡克道,“这三条路是不固定的,也就是说,其他路的巫师可以去支援,在分路时抢夺失利、而又没有完全输掉时,往往都会去帮助其他路的队友抢水晶……最后演变成中路大混战。”
“那叫团战。”兰西纠正。
“性质差不多。”
阿诺因支着脸庞思索了一会儿:“往年有第二种赢法吗?”
“……有。”多利卡克皱了下眉,似乎不愿意提起,“去年的团队战里有一个队伍,他们根本不抢水晶,因为五人的配合度很高,所以一开始就直接团战,以多打少被迫对方聚集过来,他们的组合巫术让很多团队都直接失去了战斗力,被裁判判负。还有一支队伍,一直是以让对方失去战斗力来赢的。”
旁听的几人诧异抬头,以为会听到什么绝世强横的天才队伍,成为领取奖金道路上的绊脚石,随后就见到多利卡克一言难尽地道:“那是一个纯辅助巫师的队伍。”
兰西一怔,连忙问:“可是这不符合常理啊,辅助巫师怎么会……”
学院推荐的配置就是最优配置,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共识。但偶尔也会有些另辟蹊径的。
多利卡克摇了摇头,叹气道:“他们是五位辅助巫师互相施加治疗和增益巫术,一人身上套四五个灵盾,轻易根本打不动。对方耗尽了所有的巫术,空气中的灵都产生了沉重惰性,一个巫术也用不出来时……自然就被判负了。”
阿诺因:“……太残忍了。”
兰西小声狡辩:“这是有勇有谋。”
就在几人交流之后,将比较正常的团战位置分配得差不多,正在愁找不到第五人时,独立宿舍的门铃响了一下。
阿诺因抬起头,还没有站起来,就见到趴在凯奥斯身旁拿了个白纸画画的梅尔维尔猛地跳起来,踩着自己的小靴子吧嗒吧嗒地跑过去开门。
他跳起来扭动把手,打开房门。门开了一半,露出一个戴着玫瑰宽檐帽的女巫小姐,她愣了一下,迷茫地看着只有这么高还勤快来开门的小恶魔,然后抬起头看向房间里的巫师们。
她手里拿着一篮子装饰品和精巧的摆件,下意识地抬起手展示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先生们好,我是玫瑰院的志愿者,这些都是我们手工制作的小玩具,固化了一些简单的巫术,很便宜的只要几个银币,本次活动盈利的所有资金都会用于玫瑰学院的救助活动,你们要不要……”
“学姐。”其中那个最漂亮、长得最吸引人的巫师先生开口问,“冒昧请问一下,您的巫术等级认证是几级?”
呃……这是对我们固化的巫术不放心吗?女巫纠结紧张地扯了扯宽檐帽上的蕾丝,试探着解决这一对于质量的疑问:“上个月到了三级。”
话音刚落,对面的几位巫师们肉眼可见地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盯住了她。女巫小姐默默扶住门框,口中念念有词道:“对不起打扰了……”
没关门成功。
一个长得很俊美的、灰粉色头发的男巫师卡住了关闭的房门,露出幻想乡特有的亲切温柔、充满魅力的微笑,他轻轻地握住女巫关门的手:“美丽的小姐,我有一件终身大事,想跟你谈谈。”
女巫:“……”
上门推销,是我的错。
65、065
“我们说好了的, 只要我帮你们参加团体赛,就会买走我篮子里的所有装饰品。”
被骗上贼船的依耶塔.维布伦按住簪着玫瑰花的巫师帽,玫瑰学院的象征盛开在帽檐和她的鬓边。女巫忐忑地重复了一遍要求:“还有第二个条件,如果、我是说如果……当然我不这么认为……但也不是说就不可能完成, 没有觉得你们实力不行的意思……如果取得了名次, 奖金的五分之一要按照我们约定好的,捐助给玫瑰学院的救助活动。”
“当然, ”柯莱道, “那五分之一是你的, 你可以自由支配,我们不会干涉。”
依耶塔脸颊涨红, 似乎自己参与了别人的团队, 而团队所带来的收益, 也应当征求团队的意见,她为这个条件感到愧疚, 但仍旧坚持从大家的嘴里得到一句同意,最后才心安理得地调整了一下巫师帽。
在连商量带忽悠之下,达成了这两项交易的玫瑰学院女巫学姐, 终于答应陪同几人一起参与团体战, 这种并不强制报名的比赛, 经常会有一些爱好和平的巫师即便实力达到、也不会主动争取, 依耶塔学姐就是其中的一位。
这位学姐是玫瑰学院曾经救助的人之一,她七岁时流浪在外,被当时在外旅行的年长女巫带回了巫城,自愿加入了玫瑰学院。依耶塔对学院的感情非常浓厚,几乎将玫瑰院当成了自己的家乡。而那位养大她的女巫导师在依耶塔通过三级巫师评定……也就是上个月,去世在一场灵的枯竭当中。
这里的“枯竭”, 是巫师们对于寿命耗尽的一种委婉说法。那位女巫导师因一个根深蒂固的诅咒而亡,会不断地吞噬她的寿命,这样的奇异诅咒很难被驱散,即便是在这方面研究最深的特里萨大校长也束手无策。依耶塔握着她的手,看着导师银白的发丝慢慢地从零星几根、一直到布满所有发丝,每一个曾经任她调控、如臂指使的“灵”都在空气中旋转、脱离出她的体内,然后巫术模型一点点地散去、淡淡的光点从她的身躯离开。
最后,一切光辉散尽,枯竭的巫师维持不住以灵保持的容颜,从三十多岁的容貌恢复成了实际年龄的样子……那是依耶塔第一次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如此垂垂老矣,第一次发现那只按住她肩膀、把她护在怀里的手已经有这么地苍老。她的疲惫这样地深入骨髓,可又这样地悄无声息。
导师去世之时,玫瑰学院内为她而凝聚的一朵灵之玫瑰枯萎了。所有相识的人为这位德高望重的女士注目送行,他们隔着距离鞠躬致意,巫城阿林雅的钟楼为她而鸣,响彻起五级及以上的巫师去世时,那样沉重而不朽的长鸣。
依耶塔送了她最后一程,她名义上的导师,实际上的母亲。那位亲爱的女士将所有的遗物交给她,也将所有的期望交给她,甚至还来不及听到依耶塔通过等级评定的喜讯,就已经将生命归还给巫师的漫漫长途。她实打实地消沉了半个月,那十几天中,这个敏感而羞涩的女孩每日都在玫瑰学院的最高点凝望朝阳,祈祷新的一天到来,看着晨光驱散黑暗,这场梦太痛了,她要醒来。
只是无济于事。
现实是无法醒来的。
再备受疼爱的雏鸟也要学会第一次飞翔。何况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备受宠爱的雏鸟,这世上最爱她的人离去了,依耶塔为此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去祭奠,几乎沉入进无法振奋的漩涡里……但她也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去重新振作。
房间的杯子依旧是一大一小并排两个,导师补到一半没有成功的巫师物品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不足二十岁的女巫擦掉落下的灰尘,将那朵导师最喜爱的花朵别在帽檐上,代替对方一直所做的那样……向所有的孤立无援伸出手。
玫瑰学院有一句专门用于救助的标语,这句话常年排在玫瑰院建议用语的榜首:
“如果害怕的话,请站到我的身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