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诺因喉咙梗住了,他按住自己的胸口,说服自己不要情绪激动,慢慢地吐了口气,继续道,“我其实……我有很多事没跟你说,我在骗你……”
有些人就是这样,倘若发觉对方无条件地向他释放袒护、释放偏爱,他反倒手足无措,要将自己最卑劣最令人厌恶的一面立即翻出来,朝向对他最好的人坦白。你看,原来我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我做了这么多可恶的事,请你不要对我好。
他像是一只害怕令人失望的蜗牛,摇动着脆弱的触角接触着外界,因为常常触碰到外界的恶意,所以在遇到外界回馈给他的温暖时,反倒会紧紧地缩回去……他不想让一个人走近他身边、走进他的真心,再看到这些糟糕的真相。
凯奥斯静默地听着,没有一丝表情。这位圣骑士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对于某些事的反应格外迟钝,毕竟,从大局上看来,祂其实还没有完整的清醒。
就在阿诺因手足无措、眼睛湿润地跟他坦白、如同等待罪刑的犯人般迎接判决时,血色盔甲的骑士只是抬起了手,轻轻地擦掉了对方眼角下的几滴血珠。
是喷溅到的几滴,此刻,细碎的蛇鳞已经潜伏下去,只剩下细嫩柔软的肌肤。凯奥斯的思维奇妙地分为了两派,一派在体会漂亮怪物柔嫩的肉//体,另一派在遗憾没能触碰到折射光线的蛇鳞。
阿诺因呆住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看不到,”凯奥斯覆盖双眼的绷带之下,连眼球转动的动作都没有,“你放心。”
“……”
“不要害怕。”他说,“你可以继续骗我。”
“……什么?”
凯奥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低低地笑了一声。也就是在这个气氛微妙却又令人难以呼吸的瞬间,阿诺因在感受到那股被偏爱的同时,感受到一股几乎攥紧心脏的危险感。
对他无限纵容的凯,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危险的人。
就在小怪物脑海一片混乱风暴的时候,凯奥斯恢复了面无表情,他把那匹已经无主的战马牵了过来,并且将阿诺因一起抱到马上,环在身前,一边用这匹战马回到荒无人烟的安全区域,一边低头问询问着,今晚要不要吃了它?
可怜的阿诺因的脑子都要被今天的信息含量烧坏了,他蔫蔫儿地回答:“我对它没胃口。”
“可以有胃口。”万千只触手,总有一只是会做饭的。
阴影里的小触手积极自我推荐,从满地的影子里冒出成千上万只藏匿在影子里的眼珠子,此起彼伏地朝着阿诺因抛媚眼,期望他能答应这个提议。
可惜,阿诺因根本没接收到这些期望。
11、011
他们决定离开。
这匹无辜的战马伫立在小木屋的外面,缰绳拴在树干上。它身上的披甲都被卸了下来,换上陈旧破损的鞍和脚蹬,尽量将它伪装成一匹民用马匹。
在濒临圣妮斯大教堂的迷曲之都杀了牧师、手刃了牧师的同伴,这已经不仅仅是教会暗中追捕的事情了,这绝对会致使教会的负责人雷霆大怒,死活不论地宰了“异端”。
阿诺因这个“异端”本端,此刻正在整理自己买来的正常衣物,带上《莎琳娜笔记》、还有其他几本有意思的逸闻奇谈书籍。他打包好旅行箱,将身上的黑袍子叠好压进箱底里。
旅行箱是在木屋床底下掏出来的,被精心地擦干净,除了有些陈旧之外,并无其他的缺陷。
阿诺因准备将带着白色蕾丝花边儿的礼服脱下来,他一边解开衣领处用水晶做的纽扣,一边道:“你不能再穿盔甲了,凯。”
这对于邪神大人来说,不亚于复苏以来最大的噩耗。他沉默稳重地坐在椅子上,镂空面罩脱了下来,绷带蒙眼,面无表情。
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阿诺因已经了解了对方的一部分性格,他自顾自地解扣子,低头道:“不愿意也没用。动静真的太大了……”他花费了半天的时间将最近的信息量勉强消化,得出来一个不得不采用的结论无论凯奥斯究竟有多危险、多可怕,但对于自己来说,他的身边就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水晶纽扣松散下去,露出白皙的锁骨和脖颈。角落里冒出头的小触手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诺因白嫩的颈项,忍不住咕咚地咽了下口水。
如果它此刻裂开一道嘴出来,哈喇子一定能败光邪神的脸面。
别说骑士先生是盲人了,就算对方真能看到一部分。阿诺因也对于两人之间纯洁的友情没有丝毫质疑,他解开了衣领的所有扣子,然后抓住衣摆往上掀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纤瘦的腰。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两秒,他很快就把繁复的礼服用这种略显粗暴的方式脱了下来。纤瘦的腰、秀润的背,隐约的脊骨线条犹如一条滑动的鱼。他是预备圣子的教科书、是让贵族们甘愿献出爱慕的金丝雀,这种纤秾合度的精致美丽,几乎可以透过无数种族的隔阂、透过审美的限制,富有攻击性和惊艳感地展现在每一个人面前。
凯奥斯觉得,就算是拉瑟福德当面,祂也会原谅漂亮小怪物的种种不敬,将他纳入天使的行列。
只不过那个古板的老头子已经没有机会了。凯奥斯想。
“凯,你真的不能再穿戴盔甲了,这样我们连迷曲之都也出不去。”阿诺因继续说着。
盲眼骑士却依旧没有回应。祂的脑子被对方后腰浮现出来的鳞片吸引了。
万万千千的念头浮起,万万千千的念头落下。有些不要脸的触手已经给祂提供了亵玩的方案,还积极地表达了舔舐的欲望。
凯奥斯盯着少年肌肤上覆盖着的细碎鳞片,闪闪发光,散发着异样的、属于怪物的美丽。再往下就是勾勒出臀部的精细线条。如果那里变成尾巴,祂也许会诞生不愿意控制这些流动触手的想法。
角落的阴影里钻出一个一个的触手,瞪着一片圆溜溜的眼睛,比处男看片儿还认真。
“……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句。”阿诺因重新穿好普通的平民服饰,素蓝的长袍遮住肌肤。
他转头的一刹那,触手们扑通一声钻进影子里,骑士先生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反应略显迟钝:“好。”
“这就答应了?”阿诺因有点不可思议,“我从没见过你脱盔甲。”
凯奥斯:“去哪里?”他答非所问。
这次的目的地已经确定了,是阿诺因在《莎琳娜笔记》上看她提到过的阿尔萨兰。阿尔萨兰不属于奥兰帝国的土地,那里的人也都不说奥兰语,可能会是其他更复杂、更陌生的语言,也有可能是巫师语。
如果想要继续学习下去,就要不断接触巫师、接触跟巫师有关的事情。
“阿尔萨兰。”阿诺因道,“我听说那里有很多精灵族,他们长得都很好看。”
凯奥斯没有表情时显得格外冷酷,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纹路纵横交错称不上“好看”两个字。
很快,他醒悟自己这个举动是没必要的,而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观察这具躯体的好看与否。
骑士先生对这个目的地没有异议,在阿诺因将所有必需品和银币整理进旅行箱后,才转过身看着一动不动的圣骑士,很快理解到凯奥斯的意思:“他需要帮助。”
像这么沉重的盔甲,无论是穿还是脱,需要其他人帮忙都是正常的事。阿诺因什么也没多想,凑过去帮凯奥斯拆胳膊上的底部锁扣。
锁扣精细难拆,少年的身形已经足够纤瘦修长,但比起成熟的圣骑士来,还是刚过对方的胸口。细碎柔软的半长黑发蹭着冰冷的盔甲上,毛绒绒的,像是小猫咪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