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的眼睛却是象征着殷国皇室血脉的金色,坊间有传闻,皇族金瞳不可直视,否则双目会有宛如灼烧般的炙痛。但此时此刻,蔚招看着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一丝异常都感受不到,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恨不得直接钻到他眼眸里抚平不安的情绪。
手伸出,又僵在半空,蔚招手足无措地涨红了脸,嗫嗫嚅嚅不知说些什么。
“哥哥,”殷煊的嗓音仍显稚嫩,他委屈地说道,“你都不肯抱我一下吗?”
“抱,当然抱!”
蔚招提步上前,宽大的袖袍一展,将这个瘦弱的少年揽入怀中。
两人相拥的一瞬间,蔚招突然想到什么又推开殷煊,问道:“会不会冷?”
寝宫内有阵法运转,不比外界严寒,殷煊只着中衣。而蔚招却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外面转了整夜,再挟着一身风雪进来,衣物触及都是冰凉。
殷煊双臂用力,埋入蔚招怀中,身子一颤一颤,声音带着哭腔,“不冷,一点儿都不冷。”
闻言,蔚招也不再多说什么,体内灵力游走数周迅速将衣物蒸干,轻轻拍着殷煊的背安抚他。
这下蔚招才有闲暇仔细打量自己这个同胞弟弟,身体一看就不大好,弱不胜衣,发育似乎也迟缓,与自己的同岁却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喉结的软骨还藏在皮肤下不甚明显,脊背的骨节明显到隔着布料都能摸到,细细的胳膊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断……来医医0⑶7~96.⑧⒉~医,追更,找文A.I|秒-出
眉头越皱越紧,蔚招神色越发不虞怎么养的啊?怎么养的!这么大个皇宫连个太子都养不起吗?路边随便捡个乞丐都能比殷煊多几两肉!
他的恼怒的情绪刚泄出一点,怀中的少年突然身子一僵止住泣音,从他怀里退出来,素白的袖子擦拭眼角泪珠,顶着两个红肿的眼问道:“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蔚招摇头,把负面的情绪收起,试探着摸了摸殷煊的脑袋,道:“成人礼那天见到的幼时模样的你,比现在健康多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番模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此处指的是梦中被神树追杀时的事,神树见奈何不了蔚招,便将自己的人间代行者殷煊引入了蔚招的梦境,想借殷煊的手除掉他,谁知梦里殷煊难辨真幻,行事间皆是前尘往事相关的举动,再加上那副容貌,竟被蔚招识破真实身份,只是那时候蔚招只猜到他是自己的胞弟、如今的太子殿下,还并未联想到何来身上。
自那梦中仓促一遇已有小半年,这期间何来的书信从未断绝,短则两日长则三日,言语间尽是对蔚招的关怀,隐隐间透露出对他的了解程度之深,山鸣谷应,心有灵犀,再加之旁白君的暗示,早早地引起蔚招的怀疑。
趁着七日见习,蔚招让何来将送信地址从圣院改为大理寺。恰好前日是何来送信的时日,蔚招刻意在送信的宫娥身上留下了追迹粉,从而追踪到了信件来处长乐宫,亦是太子宫殿。
即便很久之前就有预感,但是当蔚招真的确认何来与殷煊为同一人的时候,他还是长舒一口气。果然在初次见到何来的时候,那股莫名其妙的亲近与怜惜之意就是源于二人的血缘联系。
殷煊的名字取自“煊赫”一词,如日般气势极盛。
可惜这孩子长这么大,半点烈日昭昭的模样都没有,他贪恋蔚招抚摸他头顶时那掌心的温度,柔软又无害地蹭了蹭,说道:“我身子向来不大好,即便是玉盘珍馐也味同嚼蜡,哥哥你是知道的。”
莫名的愧疚如潮浪,须臾间将蔚招吞噬,他顿了顿,带着歉意道:“我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抱歉。”
“没关系,”殷煊羽睫微颤,掩下金眸里的暗光,轻声道,“不用哥哥费心记这些的。”
雀鸟欢啼,殿外稀疏的树枝丫杈拦不住晨光,暖煦全然透过窗棂洒在室内。
殷煊取下茶壶,沏水蕴茶,端着茶绕过宽大的膳桌,蔚招急忙伸手去接。
殷煊一笑,摆了摆衣袖,顺势直接坐在蔚招身侧。
袖风拂过,殷煊身上染的香柔和沉静,令人闻着不禁放松心神。
“我今日还有早课呢,吃完饭就真的该走了。”蔚招扭头就能看到殷煊的侧脸,半挽半放的乌发柔顺地下垂,是蔚招为数不多能替别人梳的发型,他忍了忍,忍不住,又抬手轻轻摸对方的脑袋。
“我知道,是因为要来宫内实习才导致课时紧张的吧?”殷煊善解人意,宛如一朵漂亮的解语花,“宫里和圣院有传送阵,一会儿我送你,不会误事的。”
不愧是万年底蕴的大国,连传送阵都有。既然能节省半个多时辰的赶路时间,蔚招自然不会拒绝,他捏了捏殷煊的肩膀,又捉着他的胳膊,一路按下去,扣着那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把玩,一面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让弟弟补一补身子,一面跟殷煊谈论近况。
言谈间,三位宫娥低着头端上早膳,玲珑瓷盘一一摆开,女孩儿们皆是不语,将餐盘放置于蔚招身前时,头垂得更低。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她们仿佛毫不在意。
精致佳肴看着算合蔚招的心意,蔚招举筷犹豫,殷煊以为他是纠结不知先吃哪个,推过一个小盘子笑着推荐。
蔚招夹下一筷,看着躬身离去的宫娥,偏头瞅着殷煊,突然开口:“她们怕你。”
眉眼被垂落的发丝遮盖,殷煊轻笑着说道:“只是怕看到我的眼睛罢了,她们不是修者,对视久了眼睛会被灼伤。”
他侧过身子贴近蔚招,衣饰相擦发出短促的声音,欲语还休,半晌才咽下口中食物,说道:“哥哥瞧我这模样,觉得可怕可怖吗?”
蔚招哑然。
也是,一个身子骨不好的太子,经不起一点风吹日晒,甚至有一条腿还是跛的,怎么看都不像能让人升起警惕心。
但是长乐宫的宫娥们的异状又不可能凭空而来……
“等等!”
蔚招突然瞥见殷煊夹起一个小东西就要往嘴里塞,慌忙拦下,皱眉道:“柚椒是用来当调味的佐料的,会反难以忍受的苦味,从来都没有人会去吃它,你没看见吗?”
殷煊怔愣地放下,嗫喏着低声道:“它跟蚕瓜切的片大小差不多,我没注意……”
“蚕瓜绿的,柚椒红的,这你都看不出等下,”蔚招捧过殷煊的脸,手指抚过他的眼角,那双熠熠的金眸看上去是那么美丽标致,“你分不清红色和绿色?”
蔚招脸上的怒意明显,殷煊瑟缩着点头,想垂首躲开,却被蔚招强硬地摁着脸。
殷煊眼角一红,眼泪簌簌而下,道:“哥哥,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既然你分不清颜色,那宫里人为何要给你做这样的膳食?只是误食了难吃的东西便罢了,若是犯冲的食物好了好了,你别哭,我没有怪你。”
“……可我让哥哥不高兴了。”
蔚招无奈地抿了抿唇角,说道:“我是对那些宫人生气,明明你是尊贵的太子,这些与你相关的小事都做不好。”看来这孩子不仅不受宠,甚至连宫人都排斥他,蔚招先前因宫娥异状而升起的疑虑转瞬间被他抛至脑后,转而对素未谋面的父亲也心生埋怨这么可怜的一个孩子,没人疼没人爱的,当爹的是干嘛去了?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受委屈,这见了自己之后哭得多凶啊,眼泪真是不值钱呐。
“宫人们都不知道,是我一直故意隐瞒,哥哥别生他们的气。”
蔚招都快眼含热泪了,看看,多么善良的好孩子。
殷煊的不安极为含蓄,偏偏让蔚招在促狭间窥见一点。
叹息久久不能落地,蔚招挽起袖子,替殷煊布菜。
殷煊止了泪,乖巧地舀起白粥,和着蔚招给他夹的菜,小口小口往嘴里送,像极了小猫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