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熟知他真实面貌的人都明白,绝不能因为他待人和善就有轻慢他的心思。任何上位者能做到不以权势压人、不以地位胁迫但能集权独大,都是因为其拥有绝对的实力和过人的智慧。

谢轻玹不只精通暗器杀人,这些年也钻营了用毒,他多得是法子能在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取其性命。那些去前头画舫听曲,轻视过他,侮辱过他的客人,没有一个不被折磨至惨死。

而他,纤长十指素手,也不曾沾染过人血,圣洁如玉。

又或者说,是谢轻玹表面始终如一的恬淡随和,麻痹了每一个见到他的人,让人掉以轻心,卸下防备。

不过,对于宥春这个身份来说,因为她是他最重要的凶器,这三年来,谢轻玹珍藏她,又手把手亲自教导,所以主从二人关系要比旁的更紧密,也更亲近。

谢轻玹看重宥春,不止是她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与机遇可以助他行骗,更因为她此人的性格与头脑,并非俗品。

她聪慧、有分寸且识趣,是难得合适作为卧底的人选。即便不是为了刺杀皇帝,她也会成为谢轻玹最器重的人。

最关键的是,她从不越矩。不像有些暗杀阁门徒,割舍不却凡尘的情感,始终会异想天开导致忠心变味。

谢轻玹不喜欢凭借“感情”控制别人,因为太容易引火烧身,自食恶果。

因为宥春能做到理智,分清情爱,不至于泥足深陷,所以主从二人之间,早有不为外人所知的丝丝缕缕牵连。

他要听《秋月吟》,佑春便抱了琴,靠坐在床头。拨过弦后,她凭着小仙童的指引,缓缓抚动琴弦,乐音流淌。

半曲过,谢轻玹便抬手示意她停下,评说:“生疏了,你要勤练。待皇城处安排好接洽,咱们就要启程北上。”

佑春松一口气,应道:“是。”

其实谢轻玹并不是要将宥春培养成多出众的名家,她没法假借多出众的名头,不然这张脸也藏不住。只要符合他侍女的身份,熟知乐曲即可。

在计划中,谢轻玹要等旧识故人相助,在天子脚下举办仙乐会,以重金为聘,广邀乐器名家参与。而谢轻玹在前往皇城的路上,“发现”他的侍女与寻觅皇后的画像相似,顺带报官禀报,将人一路送去皇城,最终确保她能去往皇帝身边。

再之后,他要借此纽带,能亲自进宫去见皇帝,再让宥春配合他手刃仇人。

所以宥春不需要多擅长舞乐,只要能经得住考验,不被怀疑即可。

谢轻玹无时无刻不会想起他的计划,他梳理完毕,见宥春低头擦琴,垂髻挡脸,只露柔美的下颌线条。

她知道她只是在他控制下的杀人工具,并且会没命,但她似乎很少为此挣扎过。

“明日是十五,今天夜里,你的蛊毒会复发,我在这里等着。”谢轻玹开口,告诉她,他前来是为此事。

佑春点头应了,但没抬头看他。因为她记得小仙童说,这一次情况不同,宥春和阁主早有肌肤之亲。

她是他豢养的棋子,也是帮助彼此纾解欲望的秘密情人。

子母蛊,并非只是子母。

第182章 | 0182 第182章 悉心养

小仙童说佑春只需要做自己,在这样的身份和处境下,佑春觉得自己多半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但她不知道“从前”宥春和谢轻玹是怎么相处的,尤其是床上。

她摸不准“她”是被动还是主动。因为之前三年的事,只是掌管命簿的神植入凡人的一段记忆,并不是她被造了傀儡身真实经历着这一切。

与以往她的肉身融入各个身份中相同。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特别的关系,这样昏暗的场景,又有蛊虫相助,男女之间,确实很难不会越过那一层。

谢轻玹关着宥春,他几乎是她唯一能见到的人。她的见识、生活、安危,都拜他所赐。按照佑春自己闲不住的性格,每次能见到他的时候,应该心情都难得不一样。

只是受身份所限,她不应该也不能表现得与他太亲近痴缠。

她这样斟酌着,回应谢轻玹的话就显得疲软了稍许:“麻烦阁主了。”

谢轻玹站了起来,缓步而行,衣袍起落。他来到她面前,在床边坐下:“上次弄疼你了?”他将她手中柳琴放到一旁,接了她的手腕,轻握把脉。

谢轻玹的本事不少,作为他最重要的杀器,复仇大计的关键一环,他对宥春的掌控与了解透彻贯全,如同书籍对于学者,瓷器对于泥匠。

他细致呵护着她的身体,从头到脚。也包括身体状况的任一变化,知晓宥春的月信,也为她调养身体。

他将她养得极好,她是在他手下精心培育的一株珍草。

只不过每隔半月喂血之时,由于体内蛊虫的催动,他终是享用了他的珍草。自此之后,就不知不觉成了惯例。

把过宥春的脉象后,谢轻玹察觉到她身体的细微变化,他仍捏着她的手腕,温润如一汪平静湖水的眼眸盯着她,眼神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有情绪?怎么了。”

这太为难佑春了。她只不过是思索着这处境她该如何做,竟也能被谢轻玹摸出来,她情绪的波动。什么都瞒不过他,简直无所遁形。

她只能将缘由推到谢轻玹没法查验的事上:“没事,阁主,只是昨夜做了个梦。”

“什么梦?”谢轻玹听闻是由于梦魇,才放下她的手。

佑春没说话,她装作说不出口,坐起来,和谢轻玹靠近,各朝一面。她的肩膀轻贴在他胸膛上,但只是如两株枝叶相碰那样轻盈。

她避而不谈,又主动靠近,想必应该是不好的噩梦。她不想说,谢轻玹也不想强迫,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忘了就好了。有她这样的经历,又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常做噩梦也是正常的。

谢轻玹不言语,随她贴着在他身边,无声纵容。

这样安静柔和不紧不慢的时光,佑春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她能感觉到谢轻玹待她的不同,但也能区分出来,他的好只停留于浅层,并未入心,更未入骨。

因为两人这样贴着对坐已经有一刻钟之长了,但是他不曾抱过她。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供她“取暖”,等待时间抚平她的不安。

他像一块经久的美玉,看着盈润通透,但浑身冰凉,怎么都捂不热。

佑春默默想着,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忽然有了些不对劲,她去分辨细节,因此脑海的想法也逐渐散去。

似乎心脏像在被人用针扎,能清晰感受到这种不对劲时,身体已经受到了影响,浑身无力又酸楚。她皱眉,无意识轻哼了一声。

熟知情况的谢轻玹一听就知道她的蛊毒复发了,拂袖将人扶着肩放倒在床上,随即,他一如往常,拔下发簪,转动机关露出里面极细的玄丝,割破中指形成一道深深的伤口。

滚滚血珠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汇聚成血色的水流。他将中指送到宥春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