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血玉本身就极名贵,而这只扳指通体光泽莹透,呈现出质地细腻的乳白色,只有戒面正上方透出一抹浮云状的血色,那血形鲜、凝、厚,酷似一滴真正的血珠,淋漓地绽放在扳指上。

莫柯提起过,扳指上的血色原本没有这么浓艳,是他父亲在港城和三合会当年的龙头喝了结拜酒,把这枚扳指当作信物,歃血为誓之后,戒面才生出如此逼真的血红。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而帮派里那些穷凶极恶的狂徒,却对此格外信奉。

“可以说,莫谦没法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不是因为缺了老头的遗嘱,而是因为少了这小小一枚扳指。”莫柯说这话时,把玉扳指牢牢地攥进了手心里,完全将它视为自己翻盘的唯一可能,“他没法从我身上把它搜出来,也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孙兴达在暗地里一直精心蓄养着一组人,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保命符。老头也是在临死前才告诉我,这帮人都在三季酒店的赌场里干活儿,而他们唯一认的,就是我手上的扳指。”

当年孙兴达一死,帮会里外乱成了一锅粥,莫柯又差点死在红毛手下,始终没找到机会和那个小队伍接头。进了看守所之后,红毛恪尽职守地监视着他,再加上根本没有人会来探视莫柯,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连把玉扳指送出去的能力都没有。

如今莫柯将这件非同小可的信物交给了顾书轶,求他帮自己这个忙。顾书轶简直觉得,对方不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而是病急乱投医。

***

和杨岚会面后的第二天,顾书轶按照约定和莫柯在阅览室里碰头。

“我已经把东西给她了,但我还是认为,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危险了。”顾书轶走入了室内,一边说,一边回头查看是否有人在留意他的行踪。

“不、不会有人知道那枚扳指经过了她的手……”从那天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以后,莫柯又恢复了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得多了,“就算这件事败露了,会有人保护她的。”

顾书轶点点头,随即又开口:“莫柯,我之前就说过,我没有帮你的义务。替你做了这件事,我需要报酬。”

少年的表情明显地紧绷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可以付您很多钱的!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不是说这个。”如果只是为了钱,就算数额再丰厚,顾书轶都不可能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淌进这趟浑水里。至于对莫柯的恻隐之心,更不可能成为他做事的理由,“我需要你帮我查清楚……裴嘉汐这个人,到底是被谁杀的。”

在说出“裴嘉汐”三个字之前,顾书轶不得不停顿了几秒,才艰难地把话讲完。这个名字就像深深扎进他心脏的一根刺,不论何时提起,都会引发锥心刻骨、烧灼肺腑的疼痛。

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弥补汐汐了,但他起码、也是必须要知道,凶手究竟是谁。

经过他和杨岚的讨论之后,他们都认为,警方并没有掌握关键性的证据,甚至连基本的事实都尚未查清。在这种情况下,A市公安局却顺利地完成了对他的审查、批捕,甚至是提起公诉也就意味着,这桩案件的真凶,拥有能够操纵公安部门的深厚背景,甚至对方的势力还能渗透到检察和司法部门。

因此,要凭一己之力查明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在莫柯向顾书轶坦白身份的时候,后者就敏锐地想到,黑社会,似乎是能够与之对抗的唯一力量了。

“裴嘉汐,那是谁?”莫柯满脸茫然,这是对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现在的我什么用处也派不上。如果以后能做到的话,我一定会帮您的。”

顾书轶微微低下头,掩饰住过分锐利的眼神:“不管是多久,我都愿意等。”

对于杀害裴嘉汐的人,他有着自己的推测。可以说,从看到汐汐倒在街头的尸体开始,直到目前为止,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考着凶手的身份。

“莫柯,你认为,男人风流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啊?”莫柯没反应过来,顾书轶为什么突然开口说这个。

顾书轶似乎也不在乎对方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我从来都觉得,男人风流是没有错的。只要对谁的新鲜劲儿过了,那个人就应该自动出局。如果被甩了还不滚一边儿去,死皮赖脸地非要贴上来,那不是犯贱吗?”

这一席话让莫柯都听愣了。不只是话里的意思,还有顾书轶说话时微带冷笑、目空一切的神情,足以让人确信,这个男人的本性就是朝三暮四,对玩腻的人一律弃如敝履。

要论风流,莫柯见过最风流的人就是他爸孙兴达了。这人都到五十多岁了,还像不要命一样地睡女人,哪怕身体早就不行了,也要靠吃药来一展雄风。对于这种行径,莫柯自然是厌恶至极的,乃至老头临死前,他也不愿叫一声爸。

但要是幻想一下顾书轶左拥右抱的画面,想想他因纵欲过度,而衣衫不整地半卧在床上,露出的肌肤上全是吻痕的样子……

莫柯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几天前在小空地前撞见的情形。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被顾书轶给骗了,满心都是失望和怨恨,一时也没有顾及其他。现在回想起来,顾书轶竟然纵容傅玚吻他、摸他的屁股而且是用手掌把他的臀部整个包住,再狠狠地、用力地揉捏。

这让莫柯滋生出了一些过于大胆的心思,是不是、是不是换成他也可以……

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他终于又提出了那个,让顾书轶产生过不痛快的问题:“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和傅玚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凑巧一起打个炮,仅此而已,”顾书轶这次回答得倒是爽快,他低笑一声,揉了揉莫柯的短发,“话题有点少儿不宜啊,你这个未成年的小朋友还是别问了。”

莫柯面上红得都快滴血了,他乖巧地把脑袋埋了下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在气氛难得地融洽时,阅览室的门突然发出长长的“咯吱”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

有人!

两人立刻站起身,只来得及看见那人的背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聪明的宝宝们早就知道屠狗狂魔是谁了叭。。。

35 顾书轶毫不退让,勾住他的舌头热情回应,眼珠却阴恻恻地转向另一边,精准地与余亮偷窥的视线相接。

顾书轶在楼梯口截住了那人。对方身材干瘦、脊背佝偻,像是吸过毒的,制服他几乎不需要花力气。

等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再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掼到墙上之后,顾书轶认出来,这是之前找过莫柯的麻烦,害得那本《基督山伯爵》的书页散得满地都是的人。

“余亮,你又在这里干什么?”莫柯一脸嫌恶地走了过来,表情犹如见到了肮脏的蛇鼠虫蚁。

“我么,随便逛逛咯……”余亮的眼珠滴溜直转,显得那张尖嘴猴腮的脸越发丑陋,“哪晓得刚好撞见你们在这里谈事情。”

“你给我记好了,今天听到和看到的,统统不准说出去!”莫柯呵斥了余亮两句,可惜他那把奶声奶气的嗓子和故作严肃的小脸蛋完全没有威慑力。

“嘿嘿,我的记性早就不好了,保不准哪天会不小心说漏嘴哪……不过嘛,要是能弄包烟抽抽,我那脑子就能精神不少,不该往外说的话儿,肯定都往肚子里吞。”

“你!”莫柯气急败坏地瞪了余亮一眼。他的身上不要说烟了,连十块钱都摸不出来,只好向顾书轶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男人已经成了他可以信任、依赖的存在。

顾书轶用右手抵住余亮,左手朝莫柯勾了勾手指,后者便顺从地靠过来,把耳朵附在他的唇边。

“这是什么人?”顾书轶把声音压得极低,略微沙哑的磁性音色在耳语中显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莫柯几乎压抑不住羞涩中带着雀跃的表情:“这个人……名字叫余亮,是看守所里出了名的无赖,整天都在寻思从别的犯人身上偷点、讹点什么,没有谁不想揍他的。他身子骨也虚,连我都能撂倒他。我估计,就算傅玚这种败类也看不上他吧。”

顾书轶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你以后出去了,要是想子承父业,混出点名堂来,手底下可得管着不少人,你都清楚的吧?现在先拿这个人练手,看看你能不能驯服他。”

说完,他从兜里翻了两百块出来,在余亮面前晃了一下,对方立马乐颠颠地收下了,还对着太阳光验了验钞票的真伪。

顾书轶用唇语暗示莫柯:说句话。

“那个,余亮,”莫柯压根不知道怎样才能拉拢别人,何况这是自己所鄙夷的对象。眼下也没有时间来组织语言,他只好磕磕巴巴地说:“拿钱办事,你以后要是敢在别人面前多一句嘴,就、就嗯……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只要你听话、懂规矩,下次还会有好处的,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