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异常震惊,他一直都挺纳闷的,什么样的家庭教育能教出郑羽这种既乖剌叛逆又有出息的孩子。今天见了真面目才恍然,原来高知家庭也会基因突变,养出来的孩子并不全是知书达理的乖乖崽。

郑羽头一次在分开前跟江尧腻歪,他趴在车窗口眼巴巴看着对方,“明天早点来接我行吗。”

江尧挠了挠他下巴,笑着答应,“行。”

郑羽找不着具体方向,只能凭感觉往前走。

他对这里不太熟,家里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住校了,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回来待几天待的还不是自己家的那栋。他家房子从领回手里就没有住过,每年小区物业报年检都会自动略过他们家。

他伟大的爸妈忙着为理想信念奋斗终身,从他还没记事就全球跑,可以三五年都不回家。外婆走后他就吃着叔伯姑姨的百家饭长大。好在他们一大家子都住得近,不用他小小年纪到处奔波。

郑羽对家的记忆只停留在旧家属院的斑驳瓷砖墙上,那是政府分给他外公外婆的房子。老两口在那栋小房子里做了一辈子学术研究,退休了就在那带外孙。

郑羽有时候特别想不通,同样都是忙着为科研献身,为什么外公外婆就可以精心养儿育女,他爸妈就活得那么自私,连孩子和家都可以抛到一边。

都这样了那俩人还想再要个二胎,美名其曰他一个人太孤单,再要一个可以陪他。郑羽当时在Z大少年班上五年级,外婆刚走,那年他爸妈终于留在帝都过年。

一家人在饭桌上笑着问他想要弟弟还是妹妹,郑羽猛地抓起面前的碟子狠狠朝桌中间一掷,站起来指着郑和砚和斯素骂:“闭嘴成吗!你们俩有什么资格给人当爹妈?受精卵要是有意识,我他妈在培养舱里就该撞墙自杀!”

“猪下崽还得奶两个月呢,从小到大你们在我身边有两个月吗!?”郑羽把一桌子年夜饭砸干净了,又开始抡椅子砸,边哭边骂:“还他妈想要二胎,二胎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给你们当孩子!”

可能是理解他年少过得苦,往日教导小辈都格外严厉的叔伯姑姨们鲜见没有吭声,由着郑羽闹。

他妈红着眼眶埋在他爸怀里抽泣,他爸气得说不出话。最后还是早睡的郑爷爷在隔壁房子听见动静,这才过来终止了乱局。

郑爷爷把郑羽带回自己房子,郑羽坐在台阶上不愿意进去,坐在石阶上埋头哭。郑爷爷拿他没办法,只能搬个小板凳陪他坐着。过了会,他小爷爷也出来了,身上还穿着睡衣,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的。

他俩没带过郑羽,郑羽跟他们不太亲。两个老头大概是太久没有哄过孩子,技能生疏得很,搂着哄了会没哄好就不知道怎么继续了,只能一边坐一个,安静看着他哭。

郑羽哭够了,站起来说要回去睡觉。俩老头如释重负,连忙拉着他进屋。

他挣开小爷爷的手,说:“我回外婆的房子睡。”

直到现在,过年的时候他都会回旧家属院睡几晚,外公外婆虽然不在了,但那儿依然是他唯一有归属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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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羽每次回来心情都不太好,闷头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面前的院门从里打开一条缝,郑羽没看清是谁。

“哎哟真是阿羽啊,”高个子男人吃惊完,接着就开始调侃他,“今天不过节不过寿的,你怎么回来了?”

“姑父。”郑羽客气叫了声,不是很想讨论他为什么回家这个问题,敷衍回到:“大伯叫我回家吃饭。”

“小没良心的,怎么你大伯一叫就回来,你姑姑和我叫了你多少次回来吃饭都不带搭理的。”

郑羽如实说道:“主要是我姑的手艺一如既往高水准,我回来吃一次得拉三天。”

殷教授默默点头,“···确实。”

怕再聊会把他姑姑招出来,那可就真走不了了,郑羽摆了摆手,“我先走了,姑父。”

“明天来吃饭啊,”殷教授还在身后喊,“我下厨!”

郑羽到了大伯家照例听了一通说教,他大伯人还没退休,嘴皮子已经越来越啰嗦了。郑羽听了没几句就开始开小差,郑翎站在不远处挤眉弄眼地逗他,鬼脸做得活灵活现的。

郑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郑翎一看闯了祸,撒丫子就跑了,留下郑羽和郑和信爷俩在客厅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瘫着像什么样子,”郑和信气道:“简直不成个体统!”

郑羽掏了掏耳朵,挪着身子坐直,“您是叫我回来吃饭的还是听您训话的呀?下回训话直接打电话成么,我懒得跑这趟。”

郑和信被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直踱步。凭良心讲,这个侄儿挺争气的,不算辱没郑家门风,就是品行做派有点问题。

郑家往上数四代都是名号响当当的学者大师,至今就出了一个半逆子。郑傲算一个,郑羽算半个,之所以没把郑羽算全,是因为他好歹把书念得不错。不像郑傲,好好的书不读,非要去做生意,还是不黑不白的生意。

作为郑家长子,没把幼弟和侄子管教好一直让他心里有愧。但也没辙,娃都长成这样了,除了偶尔能把人抓回来训几句外啥也做不了。

郑傲就更不用说了,一年到头见不到人,一听是自己的电话二话不说抬爪就撂。郑和信觉得自己都快让这叔侄俩磨出中年狂躁症了。

郑羽有点认床,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想了想,爬起来去骚扰江尧。

江尧生物钟十分准时,这个时间点一般情况下不会接电话。郑羽知道他的习惯,但他就是想打这个电话。

他倒着把一双长腿搭在床头墙壁上,脚丫子随着听筒里的呼叫声一下下点着壁画框。9]24:15-7#6'5/4,

果然响了很久没人接,他刚要按断,屏幕却亮起正在通话的计时。

“江尧!”郑羽高兴地叫了一声。

“嗯。”江尧的声音不太对劲。

下一秒郑羽就听见嘈杂的背景音和人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一下端坐起来,“江尧,你在哪?”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听起来有点疲惫,但语气没什么起伏,“出外勤,有人自制炸弹自杀,一栋老化的居民楼全炸没了。”

郑羽呼吸一沉,不是因为突然听到的无妄之灾,而是江尧此刻表现出的状态。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郑羽都怀疑他在哄自己,电话里的声音仅仅是电影背景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