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专注望着她,刚要说话,却不想被一个清冽的声音打断了。
“南漪。”
第0079章 第七十九章 杀机
谷生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木槿下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这人生的高大英挺,清朗隽秀,看气度应是出身权贵,只是这人脸生的很,看穿戴装扮也不像出自鸠里,乍看之下,这人的容姿倒有几分膏粱纨绔的风流味道,可细品之下,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虽是一副清贵骄矜的模样,可眉目之间聚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眈眈与之对视,竟然就令人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谷生原没有多少机会深入内廷,根本不识湛冲其人,只是见过他与世都同行,猜想应当便是哪个高门的世家公子罢了,因此,当见到湛冲向他们走来时,便也顿首行礼。
湛冲负手朝那二人走去,拳握在身后的右手直捏的骨节咯咯作响,却没人知道,方才有一瞬他又隐隐动了杀念。
他面沉似水,一直凝目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医官,少年不知愁苦味,日日与笔墨纸砚为伍,枯守着日月星辰,或许就荒唐的以为自己能补天救地,当个迷途羔羊的引路人,他心里冷嗤,笑这人的不自量力,又恨他的自以为是。
有一度他错开视线瞥了眼南漪,只见她傻愣愣呆站着,似乎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见自己,她竟然连他站在这里许久都没察觉,方才还与那个小医官有说有笑的一路行来,又何曾像与自己那般,总是剑拔弩张,每每气的他肝疼心悸。
他不说话,谷生便依礼顿首不得起身,他俯首看着脚下的小医官,那样的卑微,不堪一击,这样的人原不在他眼中,因为有些人天生积弱,他们只能躲在强者的背后苟且度日,掀不起风浪,却易被风浪所覆,安稳宁世则罢,若遇到乱世,怕是连自己和家小都护佑不及,这种人又有什么资格和能耐同自己抗衡,想想过去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够这种人喝上一壶,哪里又值得他大动干戈?理智上这样跟自己说,可看着眼前的人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怒气,一时间冒出许多不可言说的骇人念头。
南漪看着湛冲,只见他脸色霜白,表情冷凝,眉目间竟有杀机隐动,她曾见过他手刃叛将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可是他如何只死盯着谷生一人,现下她顾不得再想别的,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就是要赶紧将他带离这里,于是顾不得理会谷生,上前拉住湛冲一只胳膊就往后拽去,可两人毕竟力量悬殊,她奋力拖拽,却也没能让他移步,可她这举动却让他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湛冲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竟想把他拉走,这分明就是在袒护这个小医官,他一时气极反笑,转头冲谷生温声道,“起来吧。”
谷生站起身,见南漪正和眼前这男子拉扯,反观南漪的一脸肃容,这男子的神色倒比之方才和缓了许多。
湛冲反手握住南漪的手攥住了,微微用了些力,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对谷生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医官?”
谷生忙作揖回道,“大人请讲。”
“医者仁心,都说上医者医国,下医者医人,不知医官自认高低?”
谷生直起身,神色淡然,轻轻道,“下臣资质鲁钝,医人尚需勠力而为,更谈不上医国。”
湛冲微微笑了下,“医道讲究四象均衡,君臣佐使配伍,你们医家学道,总要背什么十八反十九畏,想那麻黄桂枝并在一处是剂良药,若换成其他药石……或许就成了害命的毒物,这话可有错?”
谷生垂目看着眼前二人绞紧的双手,淡声道,“没有错。”
“医官是聪明人,年纪又正当,静守心念研修医道且好,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不属于你的……还是不要起心动念为好。”语毕,再不愿多看他一眼,转身便拉着南漪走了。
湛冲走的极快,南漪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一路上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出手,就这么拉拉扯扯走了半途,后来她实在挣得他烦了,索性长臂一张,将她整个人裹挟住,半夹半抱着走了。
两人回到春生馆,迎面撞见的宫女连忙垂头避开,湛冲将她推进寝殿,反手合上了门,两个人这一路行来,擂台也不知打过几回,现如今他只觉五脏六腑都转筋似的难受,可她还一脸凛然无状的模样,激得他指着她怒道,“你日日往玉成那里跑,到底有几分是为了相病?我看你是心野了,跑去相人了吧?”
南漪憋了一天的闷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你发什么癔症?我又哪里做的不称你心意了?你若有什么不满只管说清楚,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他怒极反笑,“我诬陷你了么?是谁成日往外跑连人影都摸不着?是谁一大早就涂脂抹粉企图招蜂引蝶?是谁和外男成日在一起亲亲我我,有说有笑?不是你是谁?难道还是我?”
南漪此时恨极了他,只觉这指责来的莫名,一时竟百口莫辩,“你!你胡说八道!”
再不愿与这人同处一室,她转身便要躲开他跑出去,却还是被他一把拉住了,她气到极点,手脚并用的踢打他,可他不防不挡,直直受着,过了一会儿,又一把抱起她两步走到矮榻将她扔了上去,然后俯身按住了。
两人此时均乱了呼吸,她的长发凌乱,发钗欲坠,可神情却丝毫不让,圆睁着大眼喘息着瞪他。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脖子上有几道她挠出来的伤痕,此时正火辣辣的疼,可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让他头疼的是眼前人,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段和心计在她身上完全失效,从未这样的挫败过,面对她,自己竟然无计可施了。
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
第0080章 第八十章 喜欢
他纵使有千百种手段,换做旁人便是个铁铸的,也能给它掰断,可她……如今的她……
不得不认清,身下的少女正如这个迟来的春天,润物细无声,一点一滴的,消融了整个寒冬的痕迹,他早已习惯了忍受苦寒,曾经觉得独行和孤寂或许才是自己的命中注定,可是他无意间捉住她的一片衣角,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无谓的荒唐,可她却引他走进了这场暖春。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智勇仁信,唯有“仁”字永远与他沾不上边儿,他曾与她说过不后悔,他没有骗她,只是因为他太过了解自己,便是再重来一次他依然还是会那样做,可是他也渐渐明白,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机会,命运从来都不会善待他,它将他锻造成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可却在他开锋之后,才将一朵娇嫩的莲花送到他面前,他的刀刃早已习惯了饮血,却没有人告诉他,原来娇花不是这样砍摘的。
一时间,只觉什么都无甚意思了,他放开了她,翻身仰躺在她旁边,只看着头顶的藻井,忽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南漪渐渐平复了呼吸,刚想让他放开自己,不想他却主动撒开了,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并肩躺在一起,谁都没有再开口。
她轻轻抚了抚刚刚被他攥紧的手腕,这一通折腾,心里翻腾不休,听他方才所言,是误会她与谷生有勾扯?简直不可思议,他怎么会觉得她和谷生?难怪早上阴阳怪气不放她走,方才又对谷生咄咄相逼,可是……可是他为何会那样想呢……
不知为何,心底有个隐隐的念头一闪而过,霎时不敢往深处细究,可是又忍不住再三思量,他……他到底是何意?
忍不住侧头看看他,见他面无表情地仰躺在那里,不言不语,没有任何反应,忽然被一个无端的猜测扰的耳根发烫,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忍耐了半天,还是嗫嚅问道,“你今天……为何要发怒?”
他闻言冷笑,“你想羞辱我么?”
南漪皱眉,“我不想和你吵架,为什么你今天这样不可理喻?”
他忽然笑起来,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又何苦为难自己成全别人?
他一把拉过她的肩膀,翻身压在她身上,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嘴唇,笑道,“因为我看见你和那个小医官在一起我就不高兴,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看见别的男子与你亲近我就不舒坦,惹恼了我,他可没有好果子吃,你应该知道。”
南漪心脉没来由的乱了一节,她转开头不去看他,小声嘀咕,“胡说什么……”
他坏心的牵起她的鬓发往她耳朵里戳戳,刺痒的她抬手捂住了,又不得不重新面对他,只见他又笑了,却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傻笑什么?起开吧。”她忽然又觉得热起来,脸上热的很,口干舌燥的想喝水。
本以为他还会像往常一样赖着不动,不想他这回竟然真的放开了她,他坐起来,又来拉她,扶她起身后,拂开了她肩头的乱发,又为她扶正了歪斜欲坠的发钗。
她怔怔看着他脖颈上犹带血丝的抓痕,咬唇斟酌了半晌,终究还是犹豫着启口,“谷生……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医官,我们……我们只是朋友,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愣了下,手停在半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与自己解释,随即又笑了,眯起眼睛故意凶狠道,“在这种乱世之下,他护不得你,那种软蛋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换做别人也一样,所以他最好真的是个聪明人,再让我看见他对你那样笑,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她困窘的无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才能相信,“谷生是个好人,他……他根本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笑她单纯幼稚,“所以啊,还是男人更了解男人。”
“你又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