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没有立刻返回京市,而是买票回了苏城一趟。
当郝韦远听到他说,看到他和犯人家属在一起时,脸上满是惊讶。他肯定没想到当年自己去那几个工人家里时,恰好被江屹撞见。
而那时候的江屹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里,法院的判决还没?下,他心里恨透了那几个肇事者,浑浑噩噩在家待了几天后找上门去,想用自己的拳头?跟他们算账。
他就是这样无意撞见了郝韦远,不?过当时他并不?认识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家属们送他出来,还以为?是他们请的什么律师。
年少的江屹站在巷口转角处,理智渐渐回笼。
他意识到若想真替母亲报仇,必须靠正当的法律手段,让白纸黑字的一条条律令来惩戒凶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着冲动就想上前和人打一顿。
况且,那些肇事者此刻被拘留着,根本不?在家。
江屹带着不?清醒的脑子来,最后冷静地?转身离去。
时隔多年,他再次来到这儿,为?了寻找当年真相背后的真相。
那几个肇事的工人在量刑上不?是完全一致,有一两个还在里面,有的已经出来了,但出来的三家中有两家不?想留在这儿听人口舌,搬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所以江屹只找到了一户人家。
年轻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时,屋内几人显然不?认识他,不?知其来意。
当江屹简单说明情况后,开门的阿姨脸色一变,回头?望自己的丈夫。
她丈夫脸色也很?难堪。
沙发上还有他们的儿子和准儿媳,本来女方家就因他们家有案底倍感嫌弃,好不?容易谈好彩礼松了口择日?领证,却没?想公公当年惹的祸事竟还招了人上门。
阿姨使眼色,让儿子带着准儿媳去外?面溜达一圈儿。
然后她才?扭头?和江屹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久了,我家老?头?子也在里头?待了这么多年,该偿还的都还清了,你还来找我们做什么?”
江屹面色平静,“叔叔阿姨放心,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想问问当年的一些细节。”
这老?头?子姓陈,出生?农村,小时候没?读几年书,十几岁时就到处打工,娶妻生?子后就在苏城安定下来,靠着在建筑工地?打的一份工养活全家人。他现在出狱没?多久,没?找着活儿干,幸亏儿子争气?,挣的钱一家人够用。
两个老?人挨着坐在沙发,江屹从肢体动作里面看出他们很?紧张。
“郝韦远,你们认识吗?”江屹开口,“我记得?当年他来找过你们。”
“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老?陈唇翕动着,被媳妇扯了下胳膊,欲言又止。
江屹把这些细节看在眼里,“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找过他了,据他所说,他给了你们每家一笔不?菲的补偿金,这事属实吗?”
原来这年轻人已经知道了,老?夫妻吞吞吐吐,最终应了是。
江屹神色微冷,“是补偿金还是封口费?”
“如果我母亲真的是在你们失手之?下丧命的,你们又为?何隐瞒他在背后授意这件事?只是为?了得?到那笔钱,不?惜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还是说,你们还担下了本不?属于你们的罪名?”
“没?有,”老?陈媳妇摇头?,唇抖着,泪也流出来,“小江啊,我们确实对不?起你,那个姓韦的开了价找几个人去教?训方若伊,我家老?头?子是被金钱蛊惑了心,稀里糊涂地?应下了这个事。谁都只是想着打两下就算了,可他们几个当晚喝醉了酒,下手重了,谁能?想到...”
平水巷是个小地?方,地?痞流氓斗殴欺负人的事不?少,方若伊不?清不?楚从前途大好的舞团辞职回了老?家,还带着个没?爹的孩子,周围人早就流传着风言风语,从众心理作祟,那时候谁都给她白眼看,老?陈和几个工地?上的弟兄们知道那姓韦的是京市来的,也猜出来了是富贵人家派人来教?训小三。这种“正当动机”的单子,接了就能?拿一大笔钱,几人觉得?不?拿白不?拿,爽快答应下来。
哪成想却把自己赔进了监狱。
“出事之?后我们慌得?六神无主,想找那姓韦的帮忙,可这种事他怎么肯替我们担着,甚至还怕被我们拉下水,”老?陈媳妇流泪满脸,仿佛又回到了最痛苦的时候,“他说得?对,人是因为?老?陈几个死的,不?论如何老?陈他们都要坐牢,我们几家媳妇都是没?工作的,家里贫寒,人微言轻,而他们背后有权,我们怎么斗得?过...我们不?是不?恨,要不?是他,我们家也不?会遭受这种事,可真的没?办法斗啊,家里的男人进去了,我们还要活,还有孩子要养,老?陈他们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把他扯出来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我们只能?答应了他的条件,就说是我们自己看不?惯方若伊,失手造成了这起命案...”
女人低低啜泣声弥漫在不?大的老?屋子里,江屹面色沉沉。
这和郝韦远的说辞一致。
...真的没?什么隐瞒了吗。
老?陈给媳妇拍肩擦泪,面露愧色地?宽慰了好一会儿,见江屹起身要走,他就把人送到门口。
“小江,当年的事,实在是我的错,”他很?愧疚地?说,“即使我已接受相应的惩罚,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觉得?良心不?安...因为?我的缘故,我儿子的工作和感情的事都受了影响,我在牢里的每一天都在后悔,可...我真的记得?事发当晚我和其他四人都留了理智,真的没?下重手,最后法医验尸,说致命伤在额头?,用砖块砸的,可我们谁都说不?出是这伤是谁弄的...”
“我这些年无数次回想那晚的情景,我可以拿我的命发誓,那道伤真不?是我造成的,”老?陈说完这话,又自嘲笑,“算了,你肯定不?相信,那道巷子里没?有监控,谁又能?说得?清...”
“不?管怎么样,方若伊的死还是和我脱不?了干系,我会用余生?忏悔,努力积善德行善事,也请小江你发发慈悲,只要别为?难我们一家让我们好好生?活,我会万分感激你的。”
老?陈说,当时的五位肇事者没?有任何一个承认致命伤是自己弄的。
警察肯定单独审讯过,他们都是没?读过几年书干粗活儿的人,没?那么缜密的反侦探逻辑,如果有人撒谎说辞不?一,应该不?难发现。
可到最后都没?弄清楚究竟谁干的,而且老?陈也说了,那简陋的巷子里没?有监控。
这盲点?里会不?会藏有把所有人都成功骗过去的关键点?。
江屹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事的线索到这儿就断了,就算他有所怀疑,却也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找一次郝韦远,江屹总觉得?他还有隐瞒。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肯定不?会轻易说出来,江屹打算用一些强硬的手段。
具体什么手段,真相又究竟如何,江屹隐隐感觉到更不?堪的一面会浮现出来。
他预测不?了自己会不?会变得?失控,会不?会以恶对恶。
这些话他不?知该怎么对徽宜说,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可怕的模样。
如果他受千夫所指,那他希望不?要牵扯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