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勺子继续上下舀,热气四溢,但很快,就渐渐消减下去了,方才那话话让季矜言生出些愠气,原本想回两句,可不知为何,嘴巴张开动了动,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得出口,而那股愠怒也好似随着碗中的热气慢慢消散了下来。

碗的边缘从滚烫变成温热,齐珩用又舀出几滴,落在自己手背上,确定变冷却了之后,重新将碗推到她的面前:“喏,喝吧。”

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季矜言闻见冷却后的牛乳味道,哇地一声吐得满地都是,就连齐珩伸过来的那只手,也沾了不少褐色的汁水,正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手背流到指尖。

刚刚起床的时候已经有些泛恶心的感觉,原本以为过会儿就会好,她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这般失控,当着齐珩的面吐了出来,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吐出来的全都是刚才那碗汤药。

“我来收拾一下吧。”吐出来之后,心里似乎舒服多了,季矜言从袖子中取出手帕,就要替他去擦拭那些污渍。

“不必,你坐着。”齐珩甩了甩袖子,朝门外唤了几声,方才那两个小黄门进屋来,收拾一地残局。

张尚见状要去给他取新的衣物,却被派去了太医署,请太医来为季矜言诊脉。

空气中的味道算不上好,苦涩夹杂着微酸,那俩人收拾好了之后,离去前正准备将窗户推开,却听见齐珩制止道:“开窗寒气会进来,就这样吧。”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之时,齐珩走到季矜言身边,将人打横抱起放置在了床上,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擦去了她唇边的药渍。

季矜言偏着脸想要躲,有些不太适应他的动作,别扭地说了句:“没什么大碍,不必寻太医来看。”

齐珩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看过了再说。”

“随你吧。”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季矜言佯装闭着眼,不再看他,而齐珩替她放好了被子,小声说了句:“我去外面透口气。”

她这样的反应,着实让人担心。齐珩心中有些发闷,不能免俗地往某些事情上联想。

会有这种可能吗?可明明……昨夜之前,他们足足有月余不曾同房。

他越想越有些烦,在院子里来回地踱步。

没一会儿,张尚急急忙忙地奔回来复命:“殿下!太医请来了,圣上的车架已经到了午门外!您还是快些过去接驾吧!”

一见苏嬷嬷也跟在身旁,齐珩颔首,亲自对太医叮嘱了几句。

那太医先是微微一挑眉,而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随即拎着药箱随苏嬷嬷一同入内了。

0083 第82章 玉阶遥

齐勋越过人群,扫了一眼远远走来的齐珩,微微咳嗽两声:“瞧着倒是沉稳了些,看来还是得让他多练练,要不咱们过完了年,再去临洮看看?”

一旁的郑裕听见这咳嗽声,语气中无不担忧:“圣上,您还是先养养身子吧,这回去了北地染了些风寒尚未痊愈呢,一会儿奴婢还是得让周院判来瞧瞧才放心。”

圣上再是强悍,到底是年过七旬的老人了,这一趟耗费了不少精力,尤其是在北平的时候,与燕王还起了些争执,咳嗽都加剧了,这让郑裕有些担心。

转眼间,齐珩已经走到眼前,恭恭敬敬地低下眉眼,唤了声:“皇爷爷。”

郑裕上前一步:“长孙殿下,您陪着圣上往乾清宫去吧,他方才说坐了一路马车,想下来走走。”

齐勋则嗯了声,打发了郑裕先行离开,看着齐珩道:“矜言呢?怎么没带她一同过来?”

说罢,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还没把话都说开?你们可都要成婚了……”

齐珩摇摇头:“她今早有些不舒服,已经请太医去瞧了。”

“唔――可是也染了风寒?”说罢,齐勋咳嗽了几声,“这秋冬天气容易着凉,她如今孤身一人在宫里头,你还是要多照顾些,别总是冷冰冰的模样。”

婚期将近了,如何处置季行简的事情却始终没有等到齐珩的答复。齐勋暗暗瞥了他一眼,领着人往奉天殿的方向走。

“这趟去太原,齐?c已经把担子挑起来了,你四叔在北平也安顿下来了。”齐勋走进大殿,停驻在龙椅前。

回忆起过往种种,他忽然感慨万千:“当年初入京师,没想到如今,哎……”

齐勋的手揉了揉眼,眼眶明显泛红:“以前太子在时,没觉得老了是什么大事儿,现在这晚上一躺下,很难睡得着,生怕自己的眼睛闭上,明天就睁不开了,我的阿珩还这么小,我老人家怎么能放心把他一个人丢下呢?”

提到太子,齐珩的脸上也是灰蒙蒙一片:“皇爷爷,我会好好学着,如何为您分忧解劳。”

“就像葡萄长成,需要时间,没熟的时候酸涩,难以入口,只有熟了之后,才能品尝到滋味。”齐勋长叹一声,“有些事情,需要的是时间和等待。可是,皇爷爷怕是自己时间不多了。”

这是齐珩第一次听见从齐勋口中说出自己老了这件事,在此之前,他夙兴夜寐,事事亲力亲为,丝毫不知老之将至的模样。

而这也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作为一个爷爷,齐勋的确已经老去,无论是手背的褶皱,还是鬓角的斑白。

他的喉咙口热热的,满腹心事却无从说出口,只能低低地唤了声:“皇爷爷……”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齐勋搭在他的肩膀上,“短短的这一段玉阶,一旦走上去,就是漫长的一生。”

说罢,他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成婚之后就是大人了,皇爷爷相信你。”

齐珩点点头,又深深望了大殿一眼。

*

太医诊了又诊,对季矜言说:“小郡主,您有些感染风寒,没什么大碍,稍后下官开个方子,照着喝几贴药就行了。”

季矜言稍稍定心,刚刚又泛完恶心,她着实没什么精力笑脸相迎,然而还是记挂着另一件事。

问到:“太医,我……不是有孕了吧?”

想到皇太孙殿下刚刚在门口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再结合今日诊脉的结果,小郡主的身体虚弱,恐怕短期内,难以受孕。

于是太医赶忙宽慰道:“小郡主,您还是先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子嗣的事情,不急在一时,等调养好了之后,该有的自然会有。”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季矜言有些恹恹地,唤了张尚过来:“张公公,劳烦您重新煮一碗避子汤,今早那一晚,都让我吐光了。”

张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那药不能常喝,伤身体的,奴婢去让厨房给您做些清粥小菜吧。您先好好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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