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了宣国公往季矜言的药里放了曼陀罗花粉,齐珩就派人盯着季行简,发现他暗中与被贬谪的罪臣郭英有来往。

却没想到,两人竟能搞出这样一桩事情。

先前几个月,中都城的监造一直是他亲自盯着,工部所有的图纸,采买的所有物料均由他亲自把过关,不可能出现横梁坍塌砸死人这样的事。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于是齐珩上前请命:“孙儿愿亲自前往临洮,与这些人讲讲道理。”

“唔,讲讲道理……”齐勋眯起了眼睛,心中盘算着,齐珩想来还是不愿意处置了宣国公,他气定神闲地说道,“想当年,你爷爷我就是这样加入了起义军,最后一步一步,推翻了前朝,自己做了皇帝。”

说罢,自嘲一笑:“如果当年前朝皇帝肯派人来跟我们讲讲道理,将多收的那些赋税还给我们,大家吃上一口饱饭,也许就没有如今大梁了。”

齐珩深知这是皇爷爷的教导,牢记于心:“孙儿明白了。”

齐勋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想当初,开了国,不知用什么国号好,我就直接说了,要天下的百姓都有粮食吃,就叫大粮,被一群人围着笑,后来是太子说,粮亦是国之横梁,横梁固则房屋稳,粮食足则天下定,阿珩,若是你父亲还在,你就还有时间多看一看,学一学,也不用这样着急长大。”

“皇爷爷,孙儿必然不负您的教诲,必然会将此事处理妥当。”

见他如此坚决,齐勋点点头:“去吧,给你两千精骑,去与他们好好讲讲道理。”

待齐珩离去后,他将郑裕唤来:“老四这会儿,应该刚过济南吧?替朕去给他传个信,叫他折回头,去一趟中都。”

如今,他已经为齐珩把路都铺好,所有的障碍都已清除,也就剩下一个季行简,虽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总归是个阻碍。

“民变,可大可小呐。”齐勋目光深深地看着某处,“若是讲不了道理,就让燕王去收拾残局吧。”

0069 【2400珠+二合一】第68章 中都变

建造中都,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不可计数,大梁开国之初,国力尚不足以负担这样大的工程。

因此天子举全国之力调遣工匠,劳民伤财,又迁徙了数万江南富民前去开荒,引发不满,这其中各种矛盾未曾妥善解决,已早早埋下祸根,此番生出民变,要说全是季行简一己之力搞出的事情,也未免有些抬举他。

然而事已至此,齐勋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只会觉得季行简办事不力。

季矜言心中早已将这些事盘了个清楚,一见齐珩出了御书房,就迎上前去:“临洮现在怎么样了?”

两人许久未曾单独相处,齐珩态度也并不热络,揣测着她想问的话,只是十分平淡地回了句:“你祖父没什么大碍,一句轻飘飘的无能为力,便做了甩手掌柜。”

“不、我不是问的这个,我是想问那些工匠,还有聚众的百姓如今怎样了?”季矜言神色担忧,“他们本就背井离乡,如今在身在异乡孤立无援,不知如何是好。”

齐勋是农民起义出身,即便生出民变,也不会立即采用暴力镇压,只是如今这批人聚集在中都皇宫内,不仅扰乱了工程,更给临洮带来不小的混乱。

齐珩听她那话,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季矜言是这样的心思,回了句不知道,可看着她略显失望的脸庞,又补了一句:“得等我去了临洮,才知道。”

两人默默无言地往回走,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直至快要分别时,两团影子突然重叠在一处。

方才她那一句孤立无援,莫名触动到了自己心中某处地方,齐珩突然不愿意将她就这样留在宫中,母亲不可能会愿意照顾她,那个叫云瑛的侍女让他给打发走了,苏嬷嬷那边也很少听到她主话,如今她身边,应该是连个说心事的人也没有。

齐珩停下脚步,转头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去?”

季矜言有些意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齐珩莫名有些释怀,若是借此机会,能让她看清季行简的所作所为,也好。

今夜月华如练,倾泻散落一身,仿若白头,齐珩送季矜言到了瑶光殿外,就要分别之际,似是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点点明黄有些突兀,他想要伸手去替她摘掉落在发髻间的桂花瓣。

整个人都被他收入眼底,季矜言有些不自然,突然感受到耳边一阵热风,不知道齐珩又要做些什么,莫名往后退了一步。

今夜他会要留在这里吗?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心跳在黑夜中砰砰作响,乱了节奏。

然而他却将手背到了身后,只留下一句:“早些睡,明日卯时就要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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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洮,中都皇城。

陆寒江亲率两千精骑在外守着,与城外聚众的数千平民呈对峙之势,齐珩交代他,若无自己的命令,不允许擅自入城,更不可与这些人产生冲突与争执。

他要只身前去,季矜言紧紧跟上前:“我祖父也在里面,你带我一起去!”

齐珩眉头紧紧皱着,本想拒绝,却又听她说:“有我在,他多少也会顾及一些的。”

原来……她都明白!齐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紧紧抿住的嘴唇:“行,走吧!”

中都皇宫城墙上,季行简见了齐珩,泪眼滂沱地迎上去:“长孙殿下来了!是老臣无能,督造无方,治民不力,这才惹出这样的祸乱来!”

齐珩回头望了身后的季矜言一眼,示意她上前扶起。

一个少年郎模样打扮的人上前喊他祖父,季行简没想到季矜言会来,还乔装改扮了,颇有些诧异:“矜矜,你怎么也来了?”

“祖父,现下情形如何了?”方才他们一路过来,城门口外围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些人言辞格外激烈,与守卫发生了争执,险些动起手来。

季矜言依稀听见,他们在说,放人。

“宣国公,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遮掩了,这里没有外人,你照实说来便是。”齐珩往前走了几步,手扶着城墙往内看去……

突然面色一沉,转头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中都城奉天殿的大梁坍塌,压死了数十名工匠,宣国公疑心有人篡改图纸偷工减料,非但没有妥善安葬逝者,抚慰伤者,反而要问责追究,几百名工匠随机罢工,要向府尹讨要说法。

临洮是帝里,当地百姓素来嚣张跋扈,看不起迁徙来的人,此番由工匠挑起的事端掀起极大的舆情,那些迁徙至此的江南富民,听闻此事后,也聚集在城外,等着朝廷如何动作。

今日是这群工匠,也许明日就是他们。

此刻大约有百名参与罢工的工匠,被竹栅栏围住,如牲畜一般被圈在小小一方天地。栅栏外,有甲士举着长矛对准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