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会!”季矜言用力推开齐峥,“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么?昔日开国二十八功臣,如今还剩几个?”
跟在齐珩身边久了,她多少也看明白了圣上的打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若不是季家多了一层皇亲国戚的身份,只怕早就与那些人一般下场了。
圣上要的是权力尽归皇室所有,容不得功高盖主的权臣秉政。
大梁稳固后,父皇诛杀的武将,收缴的兵权,大半在自己手上,齐峥再无力反驳,只是颓然地看着她:“原来……如此。”
“我错了,我真是世上最蠢的男人,我应该早一些开口,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早早地将你定下来……我……我宁可不做这个燕王,我只想要你一个!”
齐峥仍然不想放弃,宣国公是愿意把矜言托付给自己的,况且他已临近垂朽,又会给皇室带来多大的威胁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阿珩愿意放手,你会不会愿意……”
从来没有见过齐峥如此卑微的样子,几乎是祈求着开口,季矜言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个洞,鲜血顺着那个口子汩汩往外冒。
恍惚之中,她仿佛又看见了从前的齐峥,鲜衣怒马,横刀立马。
如果为了她放弃了燕王这个身份,圣上会伤心,北境的百姓会失去庇护。
季矜言抬眼,眸光流转中尽显悲悯之色,既是为他,也是为自己。
只听她缓缓说道:“要我弃了太孙妃的位置,那你预备以何种身份与我定亲?又将给我何种名分?”
轻声细语,却比刀剑更伤人,齐峥眉头深锁,半晌才回过神来,恍惚着问了她一句:“你那位朋友,如今还好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季矜言却立刻明白过来。
那时在季氏陵园外,她扯了谎,没想到他竟知道。
长久的沉默,季矜言看着齐峥渐渐泛红的眼眶,她取出帕子,轻轻抚过他的眼尾。
“这几日我不太舒服,明日,就不去送了。”
齐峥紧紧抿着唇,自知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默默转身,走到门边时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季矜言并没有抬头,语气中浓浓的疲惫之感:“保重。”
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晕眩感,齐峥的手指握紧了门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他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关上门。
脚步声渐渐远了,她低头去看那方手帕,上面一小方湿痕,想来应该是他眼角的泪。
季矜言的手握成一团,将那帕子在手里揉得不成样子。
想哭,但却流不出眼泪来,齐峥走了,她总觉得心头突然空出来一块,突兀在那里,不知该摆些什么好。
但这一生还这样漫长,不该就这样结束。
0065 第64章 黄粱梦
天色已经透亮,张尚按着往日时辰进来伺候。
床褥整整齐齐地铺摆着,案牍前一道颀长身影,齐珩似乎已经起身,想到殿下昨夜是从小郡主那回来的,想必心情不错。
于是他神色轻松地迎上去:“殿下今日怎这么早就起来读书?”
没有人回答,空荡荡的殿内隐约透着森冷,窗户未曾开,他看不清齐珩的脸色,于是一步步朝案边走去:“殿下,可要传膳?啊啊―――”
齐珩在那一瞬间转身,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冷凝。
没戴玉冠,墨色长发垂散在背后,转过身来时清晰可见胸口一片暗红,应该是伤口又一次裂开结痂,如鬼魅一般阴森恐怖。
张尚在宫中伺候多年,还是头一回见齐珩这副模样,当即被吓得心惊肉跳。立刻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奴婢殿前失仪,殿下恕罪。”
方才惊惧时撞到了桌角,而后突然跪下又带了一身风,将桌面上两张纸吹得啪啪作响,其中一张轻飘飘得落在了张尚的脚边。
他不敢去看。
齐珩缓缓靠近,蹲下身去捡,却并不急着起身,反而凑在张尚身边。
他看着是在笑,那声音透着寒气:“你来的正巧,说说,从前宫里人都是如何说我与华亭郡主的?”
张尚绝望地闭着眼,实打实地交代:“宫里人……说,殿下与郡主自是佳偶天成,两情相悦,甚、甚是般配。”
那张纸捏在他手中咔咔响,齐珩忽然大笑起来:“好!好个两情相悦!”
季矜言乃是高门贵女,交友不多,锦衣卫只花了大半夜,就将她一年内所有的行踪记录在案,呈到了齐珩面前。
原来在临洮那一晚,并不是如她所说那般只是出去散散心,而是诓骗张尚后,自己从驿站偷跑出去。
而直到燕王剿贼的消息传遍京师,倒算了下日子,才发现,那一日他恰巧也在临洮。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相约。
两情相悦的人互诉衷肠,花前月下,临别时依依不舍。
这些画面反复在齐珩眼前晃,他手中握着那张纸,指骨都捏得发白。
“张尚,别人将我当傻子,你也将我当傻子么?”
他的笑声回荡在殿内,张尚几乎要吓出眼泪,一遍遍头点地:“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齐珩起身,坐回了椅子上:“邝兆武都已经招了,赵廷玉正在审问她的贴身侍女,张尚,你还要欺瞒下去吗?”
霎时间,张尚只觉得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