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颜再去面对佛祖,昔日求他情缘的是自己,如今要掐断他念想的也是自己。

往回折返的路上,季矜言忽然开口道:“郑公公,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能不能劳烦您?”

郑裕赶忙说:“您有什么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她一双手交叠在一起,反复揉搓许久,才终于开口:“圣上今日与我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燕王总是要去北平的,这样耗着不是办法,我想见他一面,不知公公可否想法子帮我传个话?”

“透个消息给他就成,明晚亥时,瑶光殿。”

*

乾清宫中。

齐勋收敛起方才失控的情绪,桌面上的狼藉也已经收拾妥当,他眯着眼睛打量齐珩:“怎么瞧着倒是瘦了些?脸色也不甚好,是临洮的差事不好办么?”

“倒也不是,奉天殿即将落成。”齐珩打起精神答复道,“季行简虽然怨言多了些,但办事总还是得力的,皇爷爷从前不也总是赞他功比萧何?此番在临洮,倒是有一桩别的事,是关于四叔……”

齐勋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中都城督造的事,齐珩花了多少心思,他又怎会不知,于是改口道:“先不说这些,钦天监选的几个日子,我让人送去你宫里头了,看过没有?喜欢哪个?”

“我还不曾看过。”齐珩后背绷紧了,瞬间明白过来。

哪里是不说,分明是换了种方式敲打他。

只听得齐勋说道:“既然矜言也回来了,你拿与她一同选吧,如今她父母都不在了,这祖父也就比死人多口气吧,派不上用场。姻缘是一桩大事,请你母亲帮着她多参谋参谋。”

“是。”齐珩的脸上有些烫,离开时仍然烧得厉害。

因思文太子与临安公主那些旧事揭晓了,母亲对季矜言的态度仍然冷淡,即便是圣上金口玉言亲赐的姻缘,她亦是不满,明里暗里不知闹了多少回。

今日皇爷爷话里有话,将他几桩窘事提出来,却又不点破,大概也是刻意堵他的嘴,原本他想上奏燕王改道去临洮,如今又留京的事情,也没有好的契机开口。

虽然不曾禀明圣上,但叔侄之间到底是生出了嫌隙。

齐珩只要一想到季矜言与齐峥背着他鱼传尺素,脸色一阵阴郁,用力推门时牵动到了伤口。

疼得厉害,他烦躁的倒抽一口气。

“殿下,该换药了。”张尚听见声响后,转头见他胸口处的衣衫已然渗出血迹,赶忙端了药盘放在床榻边,“奴婢先给您更衣。”

如今天气依旧闷热,那么深的一道伤口,稍有不慎就容易溃烂红肿,张尚小心翼翼地解纱布,心里暗暗怨怼着季矜言,殿下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不闻不问!

心里有气,一不留神下手重了些,齐珩胸口一痛,下意识往后缩,指尖碰到了枕头下的一枚平安符。

“奴婢该死!殿下没事吧!!”张尚自责不已。

却见齐珩全然没有听见的模样,目光深深地注视着那道平安符。

良久,他将夹在里面的字条取出,深深凝思起来。

这枚平安符,究竟是给谁的?

季矜言说是误会一场,而那平安符与字条,是燕王府的小厮送来的,传话时还说,此乃小郡主一番心意,莫要辜负。

齐珩紧紧捏着平安符,脸色铁青,一个可能性冒进了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有了解释,想到她的抗拒和排斥,还有那些半真半假的情话,齐珩突然狠笑出声:“原来,竟是这样么……”

难怪,他总觉得她有些反复无常,醉时、梦里与他深情缱绻,问他知不知晓她的心意,清醒时候却又冷淡疏离,一副避而远之的态度。

他还当是她欲情故纵,才对自己忽冷忽热,却从没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她从一开始,就并非情愿。

齐珩只觉得头痛得厉害,一片混乱思绪之中,记忆反而渐渐清晰,他甚至还能记起,季矜言对齐峥如此亲昵,甚至主动问他要不要与她贴唇。而自己呢?每每总是要靠威胁、逼迫才肯让她与自己亲近,偶尔敦伦时哄得她泄了身子,敞开腿任由自己进出,但她的眼神却又迷蒙不安,一副出神的模样……

她该是有多喜欢他啊!竟然会把另一个男人想象成他。而自己,竟成了别人的替身。

殿内反复回荡着森冷的笑声,张尚看着长孙殿下这般模样,忽然有些惧怕。

上药之前觉着头痛,齐珩便摘了玉冠,此时一头墨发铺散在身后,敞开的胸口处,已经结痂的伤口不慎崩开,正缓缓往外冒着血珠。

“去,将赵廷玉找来!即刻!”

张尚哆哆嗦嗦地跪着退了出去,忙不迭地奔到邝兆武眼前。

“小武……糟了,殿下、殿下知晓了。你快去寻赵都尉,殿下现在就要见他!”

知晓了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邝兆武脸色煞白,一咬牙:“真寸!”

0062 第61章 情字诀

和她设想中的不太一样,今日迟迟没有等到齐珩,季矜言心中惴惴不安。

若按着他平日里的性子,多半昨夜就会过来,可是直到今日午饭后,春和殿也不曾有任何动静。

或许他刚回宫,有差事要忙吧。

于是季矜言又耐着性子等到傍晚,却始终一点消息都没有,着实有些古怪。

她按耐不住,差遣了云瑛过来:“你去春和殿看看长孙殿下在不在,若是不在,留个消息给张尚,就说我身子不适,难受了一整天。”

云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季矜言想了想,又说道:“若是他在,你与张尚说话时声响大些,务必让他听见。”

“小姐,您是要见长孙殿下么?那为何不直接去春和殿找他?”

反而要费这么大的功夫让他过来,平日里那长孙殿下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她家小姐身上,若是小姐肯去找他,只怕他还不知道要怎样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