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沅砚第一次对剧本表现出积极的态度。

沈宵竹说不出顾沅砚这种积极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你们骂我,那我要让你们更不好过”的报复心。

他没深究的兴趣,平淡回了声“好”,公事公办地掏出了一份新剧本:“这份还没定稿,你看看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顾沅砚闷闷“嗯”了一声,兴致缺缺地翻了翻,还沉浸在刚刚的坏情绪里。

开始他读不进去一个字,视线草草扫过那份剧本,黑色的12号小字如蚁群般排列着,晃成一片模糊的影。顾沅砚读到末尾时努力集中精神,定睛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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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顾沅砚心神俱裂,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起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沈宵竹。

沈宵竹坦然回望,英俊的眉微挑了挑。

顾沅砚被冲击得都要碎了,他语无伦次地指着一行字说:“这、这是什么……?”

上面赫然写着:【鸢鸢哭够了,打了个奶嗝。】

寥寥几字,每个字都很歹毒。

沈宵竹并不觉得有什么:“噢,我去学习了一下别人是怎么写这类剧本的,发现他们都挺喜欢写这些。”

顾沅砚不敢问沈宵竹找的什么参考,“啪”一下把剧本合上,有点失态地说:“我演不了……嗝。”

晚上吃太饱,再加上被剧本震撼得直犯紧张,顾沅砚说完不自觉打了个饱嗝。

沈宵竹抱臂低低笑了声:“这个嗝就挺好,其实可以试试演演看。”

顾沅砚恼羞成怒,把剧本拍到沙发上:“你别耍我了,要演你找别人演去。”

昨天的毕恭毕敬彻底被弱智剧本消磨干净了,顾沅砚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超大型诈骗,责任主体是传说中的学长沈宵竹,受害人是他这个无知学弟。

流言害人,对传奇学长祛魅刻不容缓。

“好吧好吧,圆圆说不行的话,那我们就把这段删了,反正还没定稿。”沈宵竹很好说话,妥协地摊了摊手:“找别人演的话我就成出轨渣男了,不太好。”

虽然账号走黑红路线,但互联网虚假人设还是要维持一下。

顾沅砚的初次抗争暂时以成功告结。

不过被沈宵竹这破烂剧本一闹,方才被骂的郁闷反而消散了大半。

顾沅砚好似被沈宵竹的妥协哄开心了,重新拿起剧本挡住半边脸,抿起的唇角悄悄带出两个酒窝,盛满一窝甜甜的蜜。

沈宵竹坐在他对面,只能瞧见顾沅砚如残月般弯起的眼睛,不自觉也被感染,唇角扬起一个不可察的弧度。

他伸手扒拉开顾沅砚挡住脸的剧本,分明是为了某种隐秘的私心,嘴上却要找借口说:“我改改。”

这一幕剧本不复杂,大抵是鸢鸢一个家人去世,他与云霄回去奔丧,路上情难自抑倒在云霄怀里哭,云霄在狂拽酷炫的豪车里耐心安慰他,并承诺道云霄永远会陪在鸢鸢身边。

按照设定,这个时候鸢鸢和云霄还是情侣,没有结婚,这份承诺的重量不言而喻。

倘若忽略虚浮的背景故事和丑陋的妆容,倒是个不错的情侣间心意相通的桥段。

沈宵竹找了支笔,在剧本上圈圈画画,过了一会问道:“你有没有很讨厌的亲戚?”

顾沅砚不明所以:“什么?”

沈宵竹解释:“毕竟是写死人,无端端诅咒别人还是不合适。”

顾沅砚一秒上道:“我大伯吧。”起峨群肆?一柒九貳溜⑥⑴

沈宵竹便拿起笔在剧本开头添了一句:【鸢鸢的大伯去世了,鸢鸢很难过。】

顾沅砚对这个话题表现出强烈的积极性,兴致勃勃补充道:“大伯是喝醉酒去世的,死前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狗屎。那屎很滑,把他整个人带倒在地上,脑袋被磕开了个瓢。周围没人,大伯拉到医院已经没气了。”

沈宵竹顿住笔,看了看顾沅砚。

顾沅砚眨了眨眼,眼神上下晃了晃,半晌他惋惜地、捶胸顿足一般地说:“太倒霉了!”

沈宵竹看他活灵活现的神情,想起金坷垃挠完他家的沙发时,也是这么看他的:仰着头,手老老实实揣在身前,身边的沙发垫绽开大把细碎的线,小猫咪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又无辜。

他没忍住低下头,肩膀颤了颤:“好吧,好吧。”说着又往剧本上添了几句。

顾沅砚感觉好像听到了对面人幸灾乐祸的笑声,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无名指,咬牙道:“是你问我的。”

“是我问的。”沈宵竹声音里还有没荡散的笑意。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顾沅砚大伯自然是在家好好活着,作为一个白吃白喝的无业游民,比很多上班族活得还滋润。

顾沅砚想到家里大伯,恨意化为灵感喷涌而出:“再加个,大伯死后,因为生前不受欢迎,没什么人来吊唁,灵堂空空荡荡。出殡路上花圈还被人撞倒一个。”

沈宵竹一一写上。

虽然很可能是用不上的场景描写。

双方积极交流。有了顾沅砚的配合,剧本进度推进得很快。不多时,整个剧本的修改工作就结束了,比沈宵竹想象中的还要早些。

工作结束,顾沅砚自然没有久留的道理,提出要走。

沈宵竹披上一件外套:“我送你。”

朗星熠熠,林木寂寥,四周静默无声,路灯给离开的路投下一片暖白的光。

顾沅砚和沈宵竹肩并肩慢慢走着,他低头看着两人起起落落、偶尔凑在一起的影子,莫名产生一分不舍的情绪。

刚刚讨论的气氛太热烈,到了后期话题歪到了别的地方,成了不折不扣的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