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1 / 1)

正在这时,负责搜寻的官兵已然回来,为首的官兵禀告一声便大踏步的进了公堂,俯身低声与孙旭说了几句,孙旭一边听一边看了一眼蒋权,蒋权心中“咯噔”一下。还未等他思索出头绪,孙旭便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蒋权!你身为朝廷命官,却治家不严,放任小妾害人,甚至同流合污,谋害发妻,该当何罪?官兵已从你屋中木箱中匣子里搜出证据,你还有什么话说?:”说罢,那身边的官差便呈上一个铁质的匣子,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由孙旭手里亲自打开的匣子中飘荡出一张浅浅的纸张,众目睽睽之下自然做不得假。

赵元平起身走到孙旭身边,请接过到手中观看,待一目十行的看完,赵元平将那纸张子还给孙旭,再看向蒋权时,笑容便是十足的冷漠:“蒋尚书果然好筹谋好心机,若非亲眼所见,本公子也不知道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赵元平向来习惯不动声色的刻薄挖苦人,蒋权一听此话便是气的面色铁青,可紧接着的却是不可置信。便是他今日出堂来受案,可临走之前还好好的检查了一番书房,都未曾瞧见什么木箱什么匣子,怎么会突然就冒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喊冤道:“这绝不是我所为,孙旭,你身为司案司,做事定要讲究查个水落石出,便是凭着一张小小的药方,你如何敢拿我归案?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于我?你难道会不清楚?”

“本官向来只看证据。”孙旭不紧不慢道。蒋权话里的威胁他不是没有接收到,可这案子是什么案子,那是萧韶的夫人,如今的锦英王妃,昔日的弘安郡主亲自告状。她背后的锦英王府是个什么势力,大锦朝的官场无人不知,萧韶亲自打过招呼,他怎么敢怠慢。且这桩案子的被害的女子还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要是不给个交代,以赵光一家护短的性子,怕是要将这司案司拆了,更何况宫里那位还打过招呼。

虽然司案司专管寻常人不敢管的案子,即便是牵涉到许多京中官僚也不怕,那是因为孙旭本身是靠着皇帝走仕途,不需要仰仗任何人脸色。可若是皇帝亲信的人,水至清则无鱼,孙旭深知这个道理。这么多年坐着这样得罪人的公务却在朝中屹立不倒,孙旭本身也是极为会做人。如今叶沛在宫中地位节节攀升,皇帝对他青眼有加,五皇子和八皇子只见明争暗斗,可这皇位到底会落到谁的头上如今又有谁说得清。说不定大锦朝未来的储君就是如今这位初露头角的十三殿下。叶沛特意让人过来打招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孙旭也感到不小的压力。正因为同僚这么多年,孙旭才看得清楚,这一次蒋权想要善了怕是很难了,因为他得罪的每一个人,都有置他于死地的能力。

赵元风闲闲道:“蒋尚书,那尚书府是你的府邸,自然只有你的人能进去。你都不知道那匣子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总不能问我们这些外人寻求什么答案吧。要知道你那尚书府啊,自开府以来,除了我家小妹,赵家人可是从来没有踏足过。”

赵元风说的话不无讽刺,当初赵眉与赵家断了往来,后来赵眉死后,蒋家却也禁止了和将军府的一切往来。甚至暗地里将将军府当做劲敌,赵蒋两家从来不对付,这赵家人进蒋府嘛,也就无从说起了。

蒋权碰了个钉子,却无心与赵元风争嘴上的功夫。如今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再看孙旭的态度,要想脱罪,怕是很难了。到了此时,一向底气十足的蒋权心中已然有些着了慌。他拼命想着书房里怎么会出现匣子,目光毫无焦距的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猛地定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混在人群中,正是一个还算年轻秀丽的女子,蒋阮一愣,脑中猛地闪过几个念头,立刻吼了出来:“夏月!你这个贱妇,你竟然害我!”

人群中那个女子的身影更是尚书府如今的主母夏月,原本与蒋权对视她低着头躲避蒋权的目光,此刻听闻蒋权这般大声的叫出来不由得有些恼怒,一时间涨红了脸不曾说话。

蒋权却是似乎在一瞬间想明白了过来,也不顾及这是什么场合,大声的怒骂起来:“就是她!就是这个贱妇串通外人害我。我的书房平日里只有她能进去!只有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最短的时日里将东西塞进去。夏月,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狠毒,陷害亲夫!你这个毒妇!”

夏月在人群中,众人将目光投向她,她忍了忍,突然流出两行热泪来:“老爷,月娘自从嫁与你为妻,哪里做的不好了,你竟要如此待我,甚至将这样泼天的罪名与月娘身上泼?月娘怎么会陷害老爷,老爷要是有什么不好,月娘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又能有什么活路?月娘知道老爷与研姐姐情深似海,月娘自过门后便不得老爷喜爱,可老爷,月娘也是您的妻子啊,您怎么能这样待月娘呢?”她本就生的有些瘦弱而胆怯,这样一番话下来倒是显出了十足心酸之态,她跪下身去,朝着公堂的大门磕了几个头:“罢了,老爷,既你我夫妻一场,若是月娘能够救老爷,月娘便心甘情愿的救老爷一命!那匣子和木箱便是月娘放的没错!”

她说这话时眼泪婆娑,几乎要哭的晕厥了过去。人们自来就是同情弱者的,若是那弱者又是个生的不错的女人,同情心便加了倍。夏月越是这般说,众人就越是怀疑蒋权竟是连自己新娶的妻子也一并陷害了,实在是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夏月的话句句在理,的确,如今夏家已经没了,她何必去陷害蒋权,蒋府倒了,她便成了一个寡妇,生活下去又有多不易。至于夏月说的蒋权心心念念还记着夏研的事情,众人便在心中讥笑了,怕这世上也只有蒋权这样的男人,才会对一个不忠不贞给自己戴了绿帽的女人念念不忘,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蒋阮微笑着看着人群中夏月的表演,只觉得有趣。夏家女人似乎天生便有着做戏子的天赋,尤其是在博人眼泪同情的这件事上。蒋权当年最吃的就是夏研的这一套,如今夏研换成了夏月,不知道如今蒋权可还吃得消。女人的谎言和眼泪,只有真正经历了才晓得厉害。如今蒋权怕是将夏家人也恨透了。

【第425章 秘密(1)】

夏月是个聪明人,夏家既然倒了,她一个为了维系夏蒋两家关系的棋子也没有了作用,夏月自己也清楚,以蒋权的野心,终有一日会将她这个没用的绊脚石踢到一边。再说她如今在蒋家做主母,蒋家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她心知肚明,一个空有外壳的府邸早晚会倾塌。蒋权对她不冷不热,夏月又是正值妙龄,如何甘心。夏家的女人从来都是野心勃勃,夏月即便是个远方的表妹也不会甘心就这么埋没一辈子。蒋阮与她做了个交易,夏月为了自己的前途,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蒋权。

蒋权已然气的要疯了,周围的人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怀疑,他想要找个能帮忙说出话的人,可最后却发现能为他说上话的人都不在了。他的妻子,他的儿女,他的同僚,甚至他的盟友,现在一个都没有在身边。他突然发现,自己成了被放弃的一个,他成了一枚毫无用处的弃子。

“这就是你想要的?”蒋权沉沉的盯着蒋阮,忽然惨笑一声:“你让所有人都背叛了我,我养的好女儿,哈哈哈,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养了这样一个好女儿!”

“多行不义必自毙。”蒋阮淡淡答道:“蒋尚书,举头三尺有神明。当日你对我娘做出这一切的时候,就应当想到这个结局。”是的,她就是要蒋权尝到众叛亲离的下场。前生这个父亲运筹帷幄,将所有不被他重视的人都变成他手中的棋子,蒋府的垫脚石,一步一步的为蒋素素的皇后之位铺路。每一步蒋家人的荣光,都是踩在他们母子三人的鲜血上铸就。如今蒋权也该尝试一下这种滋味。这种挣扎无门,孤独绝望,而猛然间发现被所有人背叛,发现自己一无是处的可笑。喜欢下棋?可以!今生就让执棋的人换位,这局棋由她来写,而他,只是棋局上最后一步杀局中无用的棋子,一步废子而已!

蒋权猝然闭嘴,他直直的看向蒋阮,蒋阮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疯狂目光就这么落在他眼底,他突然感到一阵惧怕。他不知道蒋阮的恨意从何而来,一个人怎么会露出这么可怕的神情,好似一只吃人的野兽。

“蒋权,你可认罪?”孙旭看如今闹腾的也差不多了,一拍惊堂木喝道。

蒋权有些木讷的回过头来,他看着堂上的孙旭,忽然慢慢的笑了起来,他站在中间,有些不屑道:“孙旭,你装什么清高姿态?大家同朝为官,既是为官,便没有什么清白的。今日你这般待我,我自认权势不如人,无话可说,这罪,我便也认了!可你记着,我不过是屈从于权势,今日但凡我的权势能再与之抗衡一层,无论如何我都要争上一争!”

蒋阮听闻他的话,眼角便慢慢地向下弯了弯,微微笑了起来。不愧是蒋权,为官多年,一眼便看出了重点所在。今日之事,其实人证不是最重要的,物证也不是最重要的,端看这案子怎么审了。孙旭的流露出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蒋权大约是以为孙旭会看在同僚的份上不敢做的太过,可孙旭如此态度便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有人在为蒋阮撑腰,无论那人是谁,能让孙旭都为之折腰的,必然来头不小。蒋权在认罪的时候甚至还留了一手,他故作这般大方认罪,可最后几句却是令人遐想,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其他的事情。便是认罪还要顺势往蒋阮和孙旭身上泼一盆脏水,也实在是心机险恶了。

只是蒋权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蒋阮微微一笑,蒋权向来不会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既然已经认了罪,这样无关痛痒的泼脏水又能起什么作用?这般作为倒像是什么都没办法的无能之人最后胡乱攀咬,看在蒋阮眼里,只觉得可笑。她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蒋权身边,众人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对父女,蒋权情绪激动,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而扭曲,本就瘦的凸出颧骨竟然有些发黑,再无当年潇洒的年轻官人之貌。而蒋阮却正当妙龄,生的雪肤花貌,神色却平静的很,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这两人一丑一美,一狂躁一平静,一怒一笑,瞧着实在是没有一丝父女之态。蒋阮走到蒋权面前,蒋权紧紧的怒视着她,他的目光里有愤怒和怨恨,甚至有一丝恐惧,却实在是找不出一丝温暖。蒋阮已经习以为常,她在蒋权面前停下脚步,忽然叹息一声,轻轻道:“原来从来都有雄心大志清流入骨的蒋尚书,也会有屈从于权势的一刻啊。”

她说的叹息十足,却像是一记猛捶猛地击打在蒋权的心上。眼前模模糊糊出现的,竟是当初他春风得意成为朝廷新贵的时候,纵然野心比天大,际遇却比纸薄。他一向要做出清流不与世俗合污的模样,如今却是要主动承认拜倒在权势的脚步之下。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也是无法忍耐的耻辱。而这耻辱还是来自于他这个从打心底瞧不上的女儿。

蒋阮越是光鲜,蒋权就越是觉得自己如今地位的卑微。他从心底是个懦弱又虚伪的人,从来都看重别人看他的目光,所以才用了那么多年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清正廉明的模样。此刻这层外皮一撕开,蒋权再也忍不住,竟是觉得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直直的昏了过去。

两个官差连忙将蒋权带了下去,孙旭一拍惊堂木,喝道:“罪臣蒋权当堂认罪,同妾室夏氏合谋害其发妻,残害子女,十恶不赦,罪证确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恶性诸种,按律打入天牢,隔日宣案断!”

外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赵光紧紧捏着拳头,今日他已经克制的很好了,可即便是听到蒋权认罪,也知道他铁定跑不了罪责,赵光还是止不住的失控。赵元甲安慰着他,赵元平和赵元风却是对视一眼,目光皆是有些沉重。

蒋阮漠然的站在原地看着蒋权被拖走,慢慢的垂下眸子,这便结束了?当然不。

宫中一隅,蒋丹一改往日的闲适姿态,竟是变得有些焦虑起来,就连身边的贴身宫女都瞧出了她的不对。她用力的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慢慢的抓紧椅背,一边的宫女终于忍不住道:“娘娘可是在为蒋尚书的事情挂怀?娘娘且注意着自己的身子,陛下知道了也会担忧的。”

【第426章 秘密(2)】

蒋丹面色变了变,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叹道:“我只是没想到大姐姐如此绝情,好歹也是亲生父亲,怎么能如此狠心。本宫与父亲虽然也不甚亲近,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到如此境地,还是有些不忍。”她说着,便又似忧愁的按了按额心。

“娘娘就是太心善了,”宫女忍不住劝道:“只是眼下还是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蒋丹挥了挥手,摇头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女这才担忧的看了一眼蒋丹退下,偌大的厅中便只剩下蒋丹一人。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甲滑着凳子的扶手,面色竟是有几分狰狞。

蒋权已经被送入天牢中去了,没想到蒋阮的本事如此之大,隔了这么多年竟还能拿出证据来,眼下牵扯的只是蒋权,可当初蝴蝶也是知道她为夏研卖命的,为何没有把这件事情捅出去。蝴蝶自然不会是为蒋丹保密的,事实上蒋丹已经猜到了那个可能,那便是蒋阮刻意的压下了这个事实,她根本已经知道了当初是自己对她和赵眉下的毒。

只要一想到此事,蒋丹便心虚的厉害。蒋阮的手段究竟如何,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从当初根本无人放在眼里的山野嫡女当如今没有人敢小觑的锦英王妃,蒋阮几乎是像蚕食般的一口一口吞掉了尚书府,铲除掉了同她作对的人。蒋阮六亲不认,又锱铢必较,怎么会独独放过她?之所以现在没有什么动静,一定是因为留有后招?

蒋丹越想越是后怕,不由得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片刻后,她突然吩咐心腹珠儿进来,道:“我有件事要交待你。”

……

与此同时,回府的马车上,锦三不解的问蒋阮:“王妃既然知道蒋昭仪也是害了夫人的凶手,为何不顺势让蝴蝶咬出她来?便是妃子,只要涉及到官家夫人的性命,也是不能逃脱罪责的,就连陛下也无法插手。王妃为何还要放过她?”

“我不会放过她的。”蒋阮微微一笑:“只是不想这样便宜她罢了。蝴蝶的话里漏洞太多,蒋权之所以落网,是因为萧韶在其中插手,而蒋权如今仕途本就似乎走到了尽头,在朝中威力不大,陛下也不会对此有太多异议。可牵连到蒋丹,如今她正得宠,若是有心之人拿此案件认真推敲,不难发现其中的疑点。别忘了,蝴蝶和所谓的证据都是我们自己制造出的,世上的事情,想要完全不露出半点蛛丝马迹,那是不可能的。”

锦三想了想,才点头道:“话虽如此,可白白的放弃这个机会似乎又可惜了些。王妃是不是已经有了好的办法?”

“蒋丹性子多疑,虽然出手狠辣,可这么多年,骨子里还是一样的懦弱胆小。她害怕东窗事发,想来此刻已经在宫里急的团团转了。急切之下,哪里还能思索出这案子中的蹊跷,想来应当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不被发现。锦三,回府之后你便调几个锦衣卫暗中好好护着蒋权,在蒋权未被宣判之前,可不能被人杀人灭口。”蒋丹吩咐。

锦三一惊:“她竟然想杀人灭口?”说着眼中便闪过一丝不屑:“这样的女人,为了自保竟也能做出如此的事情,难怪当年会对先夫人下手了。只是王妃,虽然保护了蒋权,可之后又待如何?”

蒋阮微微一笑:“我不想主动动手啊,一旦主动动手,追查起来,总是会先暴露自己的。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引蛇出洞,我要她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错,我会引诱她做出行动,只是那挖出来的坟墓,埋葬的却是她自己罢了。”她说的温柔,锦三却觉得似乎有冷漠的寒意,心中不由得一凛,再看蒋阮语笑嫣然,便明白了她定是成竹在胸,干脆放下心来。

待回到蒋府,出人意料的,府中门口竟是多了些陌生的侍卫,这些侍卫虽然只做府中侍卫的普通打扮,蒋阮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她从来都善于观察细节处,这些侍卫神情肃然仪容规整,便是锦衣卫也不遑多让。蒋阮皱了皱眉,她前生好歹也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这些人看着倒有些像御前侍卫。

瞧见她的到来,侍卫们纷纷只点头道:“属下见过王妃。”

锦三和天竺的面色微微一变,却是林管家一路小跑着过来,瞧见蒋阮也是微微呆了呆,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回来,愣了一下才道:“王妃,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假意没有瞧见这些人的异常,蒋阮举止从容,道:“有些乏了,林管家,我去书房里坐坐,有什么事等萧韶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