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华苑中
夏研忽的摔碎了面前的杯子:“你可看的清楚?她真是有了喜脉?”
站在夏研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身褐色布衣,手里提着一个药箱,道:“在下已经替她把过脉,确实是喜脉无疑。”
“贱人!竟这都怀得上!”夏研勃然大怒。红缨是在她心腹李嬷嬷眼皮子底下喝过避子药的,却不想如今却突然传出了有喜的消息。这么说来,那避子药定是没有被红缨喝了下去。如今再想动手脚也来不及了。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大夫身上,忽然动了动:“大夫,你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令人不知不觉的小产?”
那大夫常年给大宅院中的夫人小姐看病,自然深谙此道,便小声道:“有是有,不过……”
“那就劳烦大夫了。”夏研摸了摸头上的金钗:“事成之后,本夫人必然重金答谢。”
那大夫神色便亮了起来,夏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不过刚怀上,有什么可乐的,便是宫里那些贵人,生下的孩子能否平安长大都是个变数,更何况一个还没落地的种。想要生孩子,一个青楼出身的妾,也要看有没有那个福气。
……
府中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蒋权和蒋老夫人了。只是如今蒋老夫人日渐衰老,身子大不如从前,清醒的时候极少,说不了一会子话就乏了。蒋权倒是很高兴,他虽有四个女儿,儿子却只有蒋信之和蒋超。蒋信之他是自来便没有当做儿子看待的,无论蒋信之官当的多大,在朝中如何如日中天,都不能为他一手掌控。而蒋超虽说如今在叶离手下办事,但是当初落第又在百花楼捅下那么大的篓子,后来和宰相府那事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柄,潜意识里,蒋权已经对蒋超多有失望。
谁知年过不惑,偏生夏研还怀了身子,这已经让他十分喜悦,心心念念能给蒋府添个小儿子,谁知红缨也在这时候怀了身子,这让他好不惊喜。红缨虽然是青楼出身,可温柔懂事,又有夏研没有的风情和傲骨,若是能生出一个如红缨那般才华横溢的儿子,即便是一个庶子,他也会精心教养。夏研端庄,红缨清傲。娇妻美妾在怀,儿女成群,仕途也算得意,人生岂不美哉。
蒋权兀自做着这样的美梦,殊不知自家美妾方在屋中吞了一副药剂,丫鬟萍儿问:“姨娘,还要水么?”
红缨摇了摇头。要知道她花了一大笔钱才弄到这副药房,煎下去喝掉脉相便有走珠之势,大夫来了也看不出问题,只会当它是喜脉。如今已经骗过了府里的大夫,夏研请来的大夫也没有查出异样,想来应当可以安定一阵子。
她慢慢放松下来,目光滑过架子上蒋权令人送来的堆成小山一般高的补品,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
蒋阮正想着要挑个什么时候去见一见红缨,便听到前门的小婢子匆匆跑来对露珠道:“露珠姐姐,外头来了个姑娘跪在府门前,定是要见大姑娘呢。”
蒋阮走出去问那婢子:“找我的?什么人?”
婢子摇头:“不知,瞧着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打扮,长得白白净净的。只说是要来找姑娘报恩,其他的怎么也不肯说。”
蒋阮想到昨夜萧韶的话,想了想,道:“好,我去看看。”
才一走到府门口,便看到蒋府门口直直跪着一个年轻姑娘,看打扮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青色布衣,低着头。蒋府门外已经围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都想看看这名年轻姑娘到底为什么而来。
蒋阮走过去,问:“你找我?”
那年轻姑娘正低头跪着,冷不防听见蒋阮的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果真是瞧着白白净净。她道:“天竺来履行当日的誓言,从此伺候姑娘左右。”
蒋阮挑了挑眉,并不接茬,等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那年轻姑娘兀自道:“当初天竺父母接被流寇所害,无奈之下想要卖身葬亲,却被恶棍缠上,幸得姑娘出手相助,否则定是被那恶棍拆吃的骨头都不剩。姑娘当初给了天竺银子让天竺安葬父母,却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姑娘是天竺的恩人,如今总算找到恩人,天竺愿永远伺候姑娘左右。”
听到这里,人群中便很是了然了。想来是蒋家嫡出的这位大小姐菩萨心肠,当初救了人不留名便走了,好在受恩的人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这才巴巴的找上门来报恩。
蒋阮瞧着自称天竺的姑娘,她面上感激与沉痛交加,还真是一幅报恩的模样,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若是个男子,这倒是一桩美事,还多添了些风花雪月的味道。可她是个女子,萧韶为天竺编了这样一段身世,难不成是想要顺便称赞她的品格,让她在百姓中有个好名声。这倒是无所谓,她听惯了妖女的名头,菩萨心肠,如今却是真正的不适合她。
“你既然要一心一意报恩,想来真要令你回去,你也是不肯的。”蒋阮微微一笑:“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了。”
这般干脆利落,围观的人群倒是愣住了。那女子也有些不可置信,按照常理,一般的女子不该是说“我救你并非为了要你报恩,你还是回去吧”云云,蒋阮这样爽快的接受,方才那一番说辞不都白费了么?她连好名声也不想要?
然而这女子只惊愕了一瞬,随机便低下头道:“请姑娘赐名。”
【第187章 借刀(1)】
““不必,你原来的名字就挺好听的,就天竺吧。”
天竺颔首:“是,姑娘。”
蒋阮便让外头的人散了,带着这个新讨来的便宜婢女回了院子。
一回阮居,蒋阮就进了屋,露珠正在外头给花浇水,见了天竺便眨了眨眼,好奇的打量她。天竺随蒋阮回了屋,连翘和紫苏便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只剩下蒋阮和天竺两人。
蒋阮认真的打量面前的女子,饶有兴致的问:“你是萧王爷的贴身侍卫?”
“不是。”天竺头也不抬,飞快的答道:“奴婢之前是守门的,锦衣卫中女子甚少,主子才让天竺来保护姑娘。”
“你的主子既然把你送给了我,从现在起,你的主子再也不是萧韶,而是我。如果有一天我要你背叛萧韶,你也只能服从。”蒋阮淡淡道。
天竺愣了一下,猝然抬头。
原来她心里也很是疑惑的,能让主子罚了夜枫整整三年的女孩子究竟是谁,锦衣卫上上下下都很好奇。然而他们能听到的也只能是传言,除了专门打听蒋阮信息的人,可那些消息其他人没有资格知道。
她的身手虽然算不上锦衣卫中顶好的,但在女子中也绝不算弱。萧韶要把她送到一个官家小姐身边贴身保护,天竺其实最初是有些不服气的。方才蒋阮之前在蒋府门口爽快无比的收了她本来就令她有些吃惊,眼下这一番话更是令天竺难以置信。
她对上蒋阮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绝对的冷而沉,仿佛带着刻入灵魂的审视。他们自小习的便是杀人,只有杀人者才会有这样冰冷的目光。但是蒋家大小姐不可能是一个杀手。
她在蒋阮冷漠的眼神注视下,心中竟然有了一丝不安,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旧主难弃,我明白。”蒋阮淡淡道:“但是天竺,你要记住,你如今无法视我作为主子,同样,我也无法视你作为心腹。我身边的丫鬟,你会武功,有些事情也许我只会交代你去做,但是,在你将我视作主子之前,我不会对你真心相待。”
这话坦荡的令人心中发寒,竟是连骗一骗别人也不肯了。天竺只觉得听得心中一颤,沉默半晌,道:“天竺明白了。”
蒋阮叩了叩面前的茶杯:“这几日,你好好注意我二妹那个院子,夫人的院子也不要放过。”
天竺低头:“是。”
……
日子平淡的流逝,仿佛一切都平静安详的很。蒋权每日忙于公务,蒋超也不怎么在府里。夏研和红缨整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养胎,倒是不曾有过什么冲突。蒋素素倒是又重新出来,只是比起从前的骄纵,似是更加温婉了许多,连蒋老夫人都夸她去庙里去的对了,如今越发的有了佛性,性子比以往磨得更加温软。这样一来,三年前的事情,就都被怪责到那“附身”的鬼怪身上去了。
若说有什么事情,就是蒋俪与蒋丹的及笄礼,蒋俪的及笄礼倒是办的极为热闹,二姨娘向来能闹腾。因着蒋阮和蒋素素的及笄礼都不是在京城办的,所以蒋俪的及笄礼竟是办的跟嫡女一般。
左郎中府上的人也来了,倒也没说什么,婚期就定在今年夏末。主要是左郎中年纪也不小了,府上一直催的紧。再说这桩亲事是三年前定下来的,两家都未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