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书并没有就此放手,而是隔空动了动手指,那暗金色的网便在那黑影的挣扎扭动中越收越紧,到最后几乎紧紧地贴在那黑影身上,绷得它好似被凌迟一般。收到不能再收的时候,一条暗金色的线直接在那黑影脖颈处收了口,将那黑影突兀的眼珠勒了出来。
“小白。”殷无书叫了一声,将收好的黑影送到了谢白面前。
谢白抬起解开了绷带的手,覆在了那个黑影的头顶。黑影惨叫连连,在谢白手掌的作用下越来越小,以疯狂的速度被谢白的手指化散吞噬了个干净。
最终那暗金色的网中只剩了两枚眼珠。谢白捏起那两枚眼珠毫不避忌地翻看了一眼,又往殷无书面前递了递:“有这东西,你有办法找到那支笔么?”
殷无书瘫着一张脸往后让了让,干巴巴道:“啧,没大没小,有话好好说,你先把这脏眼的玩意儿拿开。”
谢白挑了挑眉,又捏着那眼珠子在他鼻尖下头晃了一圈,直到看着殷无书一脸“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白眼狼”的表情,想怼人又得憋着,一副要了老命的样子。他这才大发慈悲地收了手,将眼珠子用黑雾扎起来,束成囊袋,在手中颠了颠,嘴角抿着一个十分浅淡的笑。
“你这使坏的心哪天能收?”殷无书见到他嘴角掩不住的一点浅笑,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又觉得被那倒霉玩意儿辣一辣眼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
谢白瞥了他一眼:“你可以选择跑啊。”
殷无书:“……”
反正碰上谢白,他总是没辙的,只能认命,谁让是自己惯大的呢。
有那两枚眼珠子,倒也不是不好找。他自己很少卜算东西,因为他所见的往往涉及到太多人和事,不好轻易乱算,所以他一般能偷懒便偷懒,有事就找娄衔月。
天色渐渐亮了些,AD舍外头依稀有了车辆来去的声音。谢白左右一扫,见没有人影,便干脆在这巷子里就直接甩出了灵阴门,将殷无书一卷,便直奔古阳街。
两人站在娄衔月的酒楼门口,谢白抬手正打算叫门,忽然想起什么般住了手。他面色淡然地后退了一步,冲殷无书道:“你来吧。”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冷冷淡淡又格外正经,看不出丝毫问题。百来年没被谢白使唤过,殷无书十分怀念当年谢白没辙需要寻求帮忙的时候叫他一声,然后漆黑的眸子一转不转望着他的模样。
谢白重活过来后,虽说两人是在一起了,但是谢白百年里养成的独来独往的脾性有些难以掰正,当年的习惯至今没能养回来。现在谢白冷不丁让他帮忙敲个门,他都觉得有些莫名的欣慰。
他弯着眼应了一声,甚至根本没细想过为什么,就干干脆脆地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娄衔月那只八哥依然十分迅速地俯冲下来,看见来人后,又拼命挥着翅膀飞进楼上的窗口里,叽里哇啦一顿叫唤。就连楼下的两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那撕心裂肺的“起床起床有人敲门啊”。
殷无书心说不好。
这声不好刚冒头,就见楼上突然砸下来一个影子。好在殷无书早有所觉,拉着谢白及时让了一步。
咣当
一只烘手用的铜炉就这么被砸了下来,清清脆脆地落在两人脚前。
殷无书面无表情地看向谢白。
谢白扭头看向别处。
“……你也就脸长得白了少年。”殷无书没好气地挠了挠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过来,凑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下回使一次坏,就地亲你一回,不开玩笑。”
谢白耳朵尖泛着红,面上却依然凉凉的:“请你分一分时间地点再乱来,否则丢的是你的脸不是我的,毕竟你比较容易被传成变态。”
“哪个神经病这个点来拍门你是做贼来的吗?啊?!”娄衔月的声音在楼上响起,随着趿拉的拖鞋声,凑到了窗边探头一看。
“啊哟大白天活见鬼。”娄衔月猛地缩回头去,拍着胸脯“砰”地关上了窗,过了几秒后,又打开来探头重新确认了一遍,“真是你俩?你们大早上的不睡觉么?这才几点?”
殷无书没好气地拖着调子,低声道:“我倒是想接着睡……”
谢白转头瞥了他一眼,怕他一不小心当着娄衔月的面又蹦出一些引人遐想的话来。
他其实不知道娄衔月和洛竹声能不能看出他俩的关系早就不是百来年前那样单纯了,或许有些察觉,也或许真的只当是殷无书一手把他养大,所以现在消除误会就又回到了当年极为亲近的状态。
谢白自己其实无所谓,他只是有些担心殷无书本就不大好的形象又添一笔黑印,所以他干干脆脆地抬手捂住了殷无书的嘴,抬头冲娄衔月道:“娄姨,劳驾帮个忙。”
娄衔月本来起床气挺大的,一看谢白不怕死地堵了殷无书的嘴,顿时心情舒畅。她拢了拢睡乱了的大卷发,冲谢白眨了眨眼,道:“上来吧,去二楼等着,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谢白应了一声,见娄衔月关上了窗,拍了拍殷无书,带头要往酒楼里走。
结果殷无书原地没动,勾了一下谢白的手,琢磨着:“娄衔月刚才是在对你抛媚眼吗?”
谢白:“………”
他当即停住步子,抓着殷无书的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摊手一指,冷冷道:“直走街角右拐,有药店,你先去冷静一下,我去找娄姨办正事。”
殷无书顺着他的推力走了两步,又挑着眉转过身来:“学会拐弯抹角地骂人了啊?”
“不然我能说什么?”谢白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抬脚进了酒楼。
殷无书懒懒散散地跟了进去,上了二楼便不客气地在老位置坐下。两条长腿舒适地交叠着,一只手搁在桌,另一只则搭在了谢白的椅背上。
谢白:“……”
这人大概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拐了自己养大的人。
娄衔月很快换了衣服收拾了头发甚至还扫了个淡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快的手速。
她在两人对面坐下,果不其然,面色略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殷无书搭在谢白椅背上的手。毕竟这样的姿势,从某个角度来看,几乎像是半个搂抱了。
其实早在之前,娄衔月偶尔会觉得殷无书和谢白之间的关系略有些古怪。亲近的时候太过亲近了一些,决裂的时候又太过绝情了一点。她整天闲书没少看,那种“其他人我都不搭理,只在意你一个人”的桥段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不论是将殷无书和谢白定义为师徒关系,还是养父子关系,或是长辈同小辈之间的任何一种关系,这种极端而单一的感情都有点不太对。
一开始娄衔月说不出所谓的“不对”究竟是哪里的问题,毕竟不论是师徒还是父子或是旁的亲人,相依为命的时候跟她所谓的桥段也有些相似,所以要说那些不能存在于亲人之间,又太过绝对。
但娄衔月就是会觉得有些别扭。
后来的某一天,她对着洛竹声八卦时,恍然明白了不对在哪里一一殷无书和谢白之间的牵绊太烈了。那种亲人间相依为命的牵绊虽然也是单一而直白的,但大多会随着日子变久,越来越平淡,渐渐化散在细节之中。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那种牵绊就好像随时会把命都搭进去。
事实证明,最后他们还真的玩起命了,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死而复生,又是挖心又是抵命的。反正她身为一个活了数百年的陈年少女,有些承受不来。
但是洛竹声却坚持说她想太多了,闲书少看,看了也别把桥段往这两位身上套,毕竟两个都不是正常人,谁猜得透他们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