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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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王殿下喜欢待在?书房, 从京城出发时就带了两?箱书一箱文房四宝, 其中还包括作?画可能会用?到?的一匣子颜料。
十?八傍晚青霭、飞泉就把颜料、画架、小几等物件准备好了,次日吃过早饭, 姚黄推着?惠王爷出发, 小堂弟飞泉提着?东西跟在?后?头。
日出东方,站在?桥上朝西看?的姚黄晒不到?日头,惠王爷的轮椅停在?岸边的一棵垂柳后?,既能让他看?清王妃的衣裙面容, 又能在?日头升高时免了他被烈阳暴晒。
飞泉先帮王爷支起画架摆好颜料,姚黄一边在?桥上活动身体,一边琢磨摆什么样的姿势。
六月中旬并非农忙时节,两?岸闲散的街坊还是挺多的,被廖家秀才夫妻的阵仗吸引,陆续凑了过来。
“廖秀才,你们?这是要作?画?”
飞泉笑着?应道:“是啊,我二嫂特别喜欢咱们?镇上的风景,正好我二哥擅长作?画,便来画上一幅。”
镇上读书有出息的儿郎都不多,更别提作?画这种更需要技巧与财力支持的雅事了,街坊们?兴趣更浓,有人?还特意跑回家提了板凳过来,一副要看?廖家秀才画完全程的架势。消息渐渐传开,越来越多的街坊朝此聚集而来,且男女老少都有,再不是单单妇人?。
赵璲看?向桥头的王妃,今日王妃穿了一件浅蓝色的上襦、一条素白的齐腰长裙,蓝色很?显端庄沉静,适合这样被人?围观入画的场合。王妃的脸也是微微低垂的,一手扶着?旁边的护栏顶端,像是在?赏鱼,又像是藏了什么心事。
守在?周围的街坊们?见廖家秀才拿起了画笔,在?飞泉的示意下都停止了交谈。
赵璲先画王妃所?立之处的一段石桥。
镇上卖文房四宝的胡掌柜看?了一会儿,低声夸道:“妙啊,廖秀才这几笔看?似轻描淡写,却能让石桥的久经风霜跃然纸上,这等技艺,要么廖秀才天赋过人?,要么至少有十?几年的潜心雕琢方能练成啊。”
不懂技艺但觉得廖秀才确实画得很?好的街坊们?都跟着?点头。
画完一小段石桥,赵璲开始画桥上的美人?,从颈部开始。
画画需要耐心,观画同样如此,有的街坊看?久了失去兴趣走开了,有的街坊要去看?铺子或是忙别的营生,来来走走的,最后?紧紧站在?惠王爷身后?近距离观画的,竟是新?宅东西两?头的邻居,一边是朱氏与何文宾、何文绮兄妹,一边是黑发掺了银丝的齐员外与他的续弦妻子吕氏,以及夹在?这两?家人?中间因为好风雅而舍不得离去的胡掌柜。
胡掌柜一会儿一夸,在?他的讲解下,街坊们?越发明白了廖秀才的画技有多精妙。
胡掌柜:“我在?京城字画店看?过一幅价值百两?的画,仔细想来,竟也要逊色廖秀才三分!”
街坊们?一阵吸气!
姚黄在?桥上听得,心里暗笑,惠王殿下的墨宝,千两?白银一幅拿出去也有的是富商抢着?要买。
赵璲画好王妃的衣裙、双手、手臂之后?,开始画王妃的头部,仍是空了五官留到?最后?。
朱氏听胡掌柜当着?她家举人?儿子的面一个劲儿地夸廖家秀才,早就不高兴了,此时见廖秀才示意小娘子可以下桥了,朱氏忍不住道:“都说画龙点睛画龙点睛,五官尤其是眼睛应该是最考验画技的地方吧,廖秀才接着?画啊,让我们?都开开眼界。”
赵璲置若罔闻,只管提笔作?画。
飞泉嗤了朱氏一声:“您是考官啊,怎么画还得听您的?”
别人?都是夸词,这人?一开口却叫人浑身难受,满嘴的挑衅气焰。
朱氏:“……”
周围自然也有看不惯朱氏平时做派的,起哄道:“胡掌柜,之前咱们?镇上画工最好的是文宾,现在?你给我们?评判评判,廖秀才的画跟文宾比当如何?”
胡掌柜还没回答,另一人?笑道:“这个可不好评啊,按照胡掌柜刚刚说的,廖秀才的画价值百两?还有的多,咱们?文宾也不差啊,前阵子齐员外拿出十两银子的酬金请文宾给他画幅祝寿图文宾都推了,可见文宾的画也可能价值百两。”
被提及的齐员外摸了摸胡子,继续看?廖秀才作?画。
何文宾看?眼已经靠近人?群将方才那些话都听了去的画中美人?,脸上一臊。
朱氏瞪向起哄的两?人?,替儿子解释道:“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回事,齐员外是我们?的老街坊,但凡他换个时间过寿文宾不要钱都会给他画,这不是正赶上他要备考春闱吗,春闱多要紧的事,他哪有那个闲工夫浪费精力在?作?画上?”
飞泉一听这话有讽刺自家王爷残了腿不用?备考春闱之意,笑了:“没工夫为齐员外作?画,却有功夫来这里看?我二哥作?画?”
朱氏又要反驳,何文宾拉住母亲,对齐员外道:“齐伯,先前是我想左了,读书也当劳逸结合,练字作?画都是修身养性的雅事,只要齐伯不嫌弃,今日我便可以为您画。”
齐员外笑容和蔼:“那怎么成,还是春闱要紧,贤侄切不可为老夫的事分心。”
“对对对,您老千万别耽误文宾的时间,不然明年出了啥事,您老还得担责。”
这是要咒她儿子落榜啊,朱氏气得要死,指着?那人?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
飞泉跳起来,将她们?娘仨往后?撵:“去去去,要吵一边吵去,别坏了我二哥的画兴。”
何文宾兄妹年轻好面子,一起拉走了他们?的母亲。
日头越来越高,围观的街坊们?越来越少,当赵璲停笔画中王妃也只差五官待绘时,身边除了姚黄与飞泉,就只剩坐在?岸边石头上摇着?扇子的齐员外了。
飞泉负责收拾东西,姚黄推着?惠王爷转向齐员外,笑道:“我们?要回去了,您老一起吗?”
齐员外乐呵呵地点头,由衷地对惠王爷道:“老夫没读过多少书,不会夸人?,但今日能看?到?贤侄的画,终于明白为何有些人?愿意出百金千金求购名人?字画了。”
赵璲:“拙作?而已,您老谬赞。”
齐员外摇着?蒲扇走在?轮椅一侧,叹气道:“贤侄刚刚都听到?了,老夫这个月二十?九要庆六十?岁的寿辰,年轻的时候也没做过什么雅事,到?老了忽然想求人?替我画一幅子孙满堂的祝寿图。何家侄子忙,老夫万万不敢再去打扰,不知贤侄可愿意帮老夫这个忙?酬金的话,恕老夫被满院子的子孙耗光了家底,如今只能拿出十?两?,再多家里该闹了,得不偿失啊。”
年轻的时候盼着?子孙昌盛,子孙真多了才发现子孙都是来讨债的,给了这个就得给那个,一双双眼睛全盯着?他手里那点积蓄。
姚黄看?向惠王爷的脑顶,这是他自己招来的仰慕者?,她不搀和。
赵璲扫眼齐员外的衣摆,粗布衣裳下是一双半旧的布鞋,自身节俭,却舍得重?金求画。
他作?画的时候,这位老员外先是站着?,后?来改成坐在?一旁,眼睛始终凝视着?他的画与笔,看?得出是真喜欢。
何家秀才没有闲功夫,他确实有很?多的闲功夫。
赵璲问:“您老想要什么样的祝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