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棕红小帽的卖票郎从车窗里探出头,摇着大铜铃提醒路人闪避,一边摇,他一边往天上看,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求谁保佑快点将白日放出来。
金平今日不晴,但还算静好。
而西边的蜀人却在挣命。
混乱的灵风刮过凌云山脉,直奔南海。
本就处在雨季中的西大陆上暴雨如注,地脉崩断、大坝决堤,凌云山的内门修士和降龙骑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
南海秘境上空,因为余尝横插一杠,叫差一点就能变成“敲门砖”的悬无脱了困。
王格罗宝与濯明功亏一篑。
悬无哪容他们逃窜,蝉蜕的神识立刻罩住整个南海,将一群升灵全体困住。蜜阿修士拼命护着王格罗宝,源源不断的灵兽被驭兽道的修士们召唤出来,海上成了个屠宰场。
余尝临阵倒戈,能把人恨得想抽他十八辈祖宗,谁逮着机会都得给他一下。
而他虽然救了悬无一回,悬无却也并不把他当“外人”,一视同仁地纳入了“邪祟拿命来”的范畴余尝对自己的评价准确极了,世上果然是没有人比他更难。
当世几大高手乱斗成了一团,筑基修士与灵兽们混在其中,成批地死。
死修士的真元冲上海面,到处冒泡,活像烧开了。那金甲狰不愧是能生嚼半仙的大凶兽,肠胃结实得铁打一般,被困在它胃袋里的魏诚响还没来得及从中挣扎出去,就被各种碎尸压着埋进了海底,一时间,她与心肝肚肺共舞,感觉自己简直成了“卤煮下水”的锅底料。
升灵战场上翻涌的灵气与西大陆上冲过来的撞在了一起,南海三岛底下相连的陆桥好悬没给震断,岛上的蜜阿凡人仓皇往高处逃窜。
升起的海平面遮挡下,奚平戴上“仿品”,一边仍在联系也没回音的白令,一边变成了一个赵家筑基的模样,顺着海底密道潜了进去。
那密道从凌云山边缘连到了南海,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庞然大物。奚平用神识一扫,只觉扫过了一团乱麻这里面像重叠的芥子空间,弯弯折折、四通八达,修为低一点的误闯进来,恐怕看一眼都得走火入魔。
他独自一个人在这难解的迷宫前,努力想平心静气看明白,摸索一条路。
奚平先是试着往里走了一点,发现不对又撤回,然而那“迷宫”一刻不停地变动,他来回几次,很快被缠绕了进去,周围灵气乱得更看不清了。
他本来是最有灵光的,被困在什么境地里都能不慌不忙地想歪主意,得意洋洋地耍赖混出来。然而此时,这在赵檎丹等人面前沉稳镇定的“太岁”却在静立片刻后,突然咬住牙,像是忍无可忍,他浑身发起抖来。
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我要是你啊,我就回来。”
失联好久的周楹终于拿出了转生木。
奚平深吸两口气,艰难又狼狈地收拾起自己,不想在家人面前暴露可耻的软弱,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还算平静的“三哥”。
“方才接了封内门的信,得知司命大长老亲至,便没敢打扰,他走了吗?”
“你知道了。”尽管将气息压得极缓,奚平话音还是有些变调,“你知道了怎么,三哥,你来教我忍辱负重吗?”
“那我可教不会,没那么神通广大。”周楹叹了口气,庄王府到侯府很近,汽车转眼就到,门房见他来了,一边忙迎接出来,一边打发人进去报信。
周楹没有藏转生木,将木牌捏在手里,迈步进了侯府花园,用神识对奚平说道:“你不想回家吗?你家刚修过院子,石阶磨平了许多,院里荷花都开了,树荫正好呢。”
迷宫中,奚平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镇定差点当场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砸碎。
“士庸,我知道你想不通,但事实就是这样。”
“……哪样?”
“心里想为万世开太平的人,是打不碎头顶华盖天的。你可能想得很美好,别人听了也热血上头,愿意追随你,可是因为投鼠忌器,到最后,你会进退维谷,那些满心欢喜听信了你承诺的人也会失望的。“
奚平:“你就说我不行呗。”
“你不行。”周楹温和又冰冷地说道,“你要是行,无渡海群魔八年前就撞碎劫钟了。”
奚平:“那你八年前就得死在照庭剑下。”
“若能遗臭万年,生死何足道哉?”周楹笑道,“只有那些一门心思往上爬,让其他人都去死,不吝于生灵涂炭的恶棍才能捅破天。”
奚平:“你别劝了,我不……我也不信,我能……”
他一定能想出办法,在仙与魔之间摸一条出来活路,他不信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
周楹慢悠悠地打断他:“若我说,玄隐山现在想要我命,我危在旦夕,要你马上夺下南海秘境以为根基,就此反了,叫那凌云山塌成碎瓦,边陲万万南蛮们死无葬身之地,你去不去?”
你可以在垂涎的群魔前桀骜,在威武的圣人前不驯……也能在蝼蚁的悲声中大笑三声吗?
奚平:“三哥!”
“逗你玩呢,我在你家。”周楹将木牌放在小桌上,迎着永宁侯惊愕的目光,这一次,他直接开口对奚平说道,“天降异象,奚悦去青龙塔值守了,我不放心,带白令过来看看。蜜阿人擅陷阱幻境,把我神识拉过去,我领你出去。”
“灵山已千年,旧的东西压着,新的永远起不来,你不是号令群魔的人,不要拧了。”周楹喝了一口侯府雨前的新茶,像年轻时赶奚平去念书一样,吩咐道,“办完差事回家。”
南海上,疯狂的灵气死命地往秘境里灌,却始终不够。
悬无与大邪祟们杀红了眼,就在这时,天上一声长吟,几大高手集体凝滞了一瞬。
只见浓云汇聚,一道极亮的金光洒落下来,让人险些以为日食过去,天又亮了!
随后,九道龙影划破长天。亮光处一尊大鼎上浮起一道人影正是凌云修翼族的驭兽道大长老带着九龙鼎到了。
“邪魔外道,欲盗灵山之基,坏我大蜀国脉,罪该万死。”
九龙齐声咆哮,吼声盖住了南海。
“先斩诸邪,再抓叛逆,不可使一丝灵气外泄,惊扰南海!”
除了悬无直视着九龙鼎,众升灵都感觉到了那镇山神器的威压,凌云大长老一声令下,九龙呼啸而下。
如果说银月轮让人无端战栗,阴森刻骨,九龙鼎就是直白血腥的恐怖。
巨龙落下时,翻山倒海的升灵高手都成了被猛鹰锁定的兔,在龙吻下几乎无路可逃,纷纷被压到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