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以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收尾:给师尊拜年!
支修伸手捂住额头,就听“轰”一声,北坡又崩了一角。
过往修士听见动静,无不驻足围观,因果兽无地自容,将脸埋在了前爪里,哭了。
“唉,别哭啦,好好的北坡让那猢狲震塌两次了,我还没哭呢。”支峰主摩挲着因果兽藏身的纸,温声安慰道,“我这就给他包红包去,里面装一顿臭揍压岁。”
圣兽受不了这个委屈,顺着支修袖子上的祥纹爬进去不出来了。
支修捡起那昂贵的法阵纸,看见已经碎成粉的蓝玉和黯淡的白灵,还是又肉疼又好笑。他捏着边,小心地保持着纸卡平整收进芥子,不经意间挂起淡淡的笑意,不想练剑了。唤回照庭,他打算回小茅屋里温一壶酒喝。
这时,照庭突然自己动了,指向北天。
支修倏地一扭头,皱起眉正在下雪的浓云被撕开了一角,露出了几颗亮得异常的星星。
星辰海有召。
星辰海在玄隐仙山深处,是一道伤口般的深渊,无论玄隐山阴晴雨雪,这道“伤口”正上空永远没有云,永远能看见一线的星空,星辰海由此得名。
从崖边往下看,深渊里迷雾重重,山岚从中穿过时发出洪钟似的回响,像命运喋喋不休的警告。
支修赶到的时候,三十六峰峰主几乎齐了。
除了司命一脉,没有人敢随意下星辰海,因此众人都只是在崖边等着。
姓赵的与赵氏一系峰主**个人,足能凑两幅牌桌;姓林的贵精不贵多;李氏一脉残留的几个峰主自己抱团,与姓赵的和姓周的泾渭分明;其他人不成气候,跟投脾气的站一起。
锦霞峰(注)是飞琼峰的邻居,峰主闻斐朝支修招招手,揶揄地看了他一眼,折扇在空中一晃,闪过一行金色小字:刚蹭了你家的烟花看,好热闹。
支修叹了口气:“你喜欢热闹,要么你领走?我是没什么,飞琼峰快吃不消了。”
他说着,环顾周遭,忽然一皱眉,只见有两位不与任何人为伍:端睿大长公主不必说,向来是生人勿近,周家人都围在她不远处,又小心地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与端睿几乎站了个对角的,是个赭衣男子,中等身量,长得细眉细眼,清秀得带了点女相。
支修压低声音:“林炽师兄也来了?”
在人间,老百姓未必说得出玄隐大长老有谁,但肯定都知道林炽林家嫡系,镀月峰主,镀月金创始人,炼器一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天生一双点金之手。然而即使同为三十六峰主,支修见这位林大师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林炽常年闭关,有人求仙器,一概交给弟子做,比端睿大长公主还“清净”。
闻斐摇摇头,扇面上又一行字:三十六峰峰主到齐,就没出过好事,上次人来这么全,还是李月兰剔仙骨那回。
支修:“乌鸦嘴……乌鸦扇子。”
这时,众升灵同时抬头,只见一簇白霜从星辰海中浮了起来,随风飞到崖上落在支修身边幻化成人。
那是个闭着眼的男子,人也像霜结的。修士除非五衰,不然一般不显年纪,但这人眉间却有几道很深的皱纹,憔悴得倒像个中年人。
此人一现身,那深谷中的风声陡然静了片刻,随后山风扶摇而起,直接将星辰海上一线的天撕开了。周遭都在下雨,只有峰主们头顶星河万里,清楚得仿佛近在眼前。
众人都见礼道:“司命长老。”
支修:“师父。”
司命大长老侧耳转向支修的方向,很浅地冲他笑了一下,眉心的刻痕只淡了一瞬,很快又结上了。
他不与人寒暄,直接开口道:“荧惑守心,紫微黯淡,二十九年不祥。”
子夜之交还没过,司命大长老一句话,这年没法过了。
大长老转向端睿:“周氏怎么说?”
端睿道:“周氏永远以社稷为先。”
“上古时,周氏祖宗以身饲魔,封无渡海,才有人间数千年清平岁月。苍生铭记在心。”司命大长老朝她略一颔首,“周氏很好。”
说完,司命大长老又转向支修:“星辰海异象,南方祸起。”
支修眼角一跳:“天机阁前几日确实飞了‘问天’上山,说南矿恐有人勾结蜀国,私吞灵石,尚未查证……莫非同此事有关?”
擅法阵与铭文的九问峰主立刻说道:“弟子会请下山令,这就派人巡查西南边境大阵。”
司命大长老摇头道:“请诸位峰主准备好,星辰海起了瘴,大劫将至,恐怕不止边境一点龃龉。”
众峰主面面相觑,只听“铛”一下遥远的钟鸣
子夜之交,太明二十九年如期而至。
星辰海一声长叹。
庄王被年夜的爆竹声惊醒,心悸如雷,很快又被胸口的雪莲花压下去了。纸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床头,倒了杯水给他。
庄王一挑眉,白令就低声禀报道:“属下去了王爷指点的地方,时间仓促,只查到一鳞半爪……”
庄王“唔”了一声:“说说看。”
“仅去年一年,苏陵一地厂区就出了大小事故十多起,都按下去了。最过分的一次,一条人命只赔了二两银子。伤亡人数不详,往少了估计,至少也有上百号人,人证物证都能找到。苏陵紧邻金平尚且如此,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更不用说……”白令说到这,犹豫道,“王爷,您这次真该带王先生他们一起,这些政事非属下所长。”
“没必要,又不是什么错综复杂的事。”庄王懒洋洋地说道,“他们就是在秃子头上盖了张纸,揭开看一眼就知道有几只虱子。”
白令一低头,欲言又止。
庄王:“怎么?”
白令轻声道:“属下今日还经过了一个‘活死人村’,那一片本是坟地,如今却被活人占了。那些或老或残的劳工无家可归,都借宿冢边,靠蹭着死人的祭品过活……”
庄王听得心不在焉,眼睫垂得很低,像是快睡着了,白令便住了嘴。
直到又一阵喜气洋洋的爆竹声响起,庄王才被惊扰了似的皱了皱眉,带着几分倦意对白令说道:“怎么你这些年回了人间,倒学会多愁善感了?”
白令暗叹口气,将那话题揭过:“王爷,各地厂区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一旦追究,必然惊动玄隐山。此次南巡,难的不是查案,是怎样结案上报,按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