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处走,越见雨林的独一性,螳螂、螽斯、竹节虫,这些在世界各地普遍存在的昆虫,生在雨林里,就比外面的尺寸大一号,个别同科不同属的稀有物种仅在亚马逊丛林存活。

章寻做生物方面的研究,每每遇上不曾见过的动植物都要仔细拍一番,汤可林则站在一侧拍他,声称照片“是妈要看”。

蓝文心听了,站在一棵植株前摆姿势,叶上趴着只绿螽斯,蓝文心要求韩以恪给他拍几张和虫子的合照,“小韩,拍好点,我要给我妈看。”

韩以恪正经八百地拍了几张,蓝文心检阅过,勉强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很快碰上一只捕鸟蛛趴在树底休息,足趾的毛又多又密。蓝文心僵笑着蹲在它半米远的地方,手指比耶。

韩以恪从不同角度迅速拍完几张,恰好大毛蜘蛛的毛脚动了一下,蓝文心呜哇大叫着跑开了。

跑出五米后,向导叫住他,指着脚底的褐色排泄物说,这是彩虹蚺的粪便,之所以用彩虹命名,是因为蛇皮如果被自然光照到,会散出淡淡的彩虹光,可惜这种蛇基本只在晚上出没,眼前这坨屎是它路过此处的证明。

蓝文心没见过大蛇屙屎,蹲在蛇粪旁,看镜头点赞。

韩以恪:“这个也拍?”

“当然,下次就见不到了!”蓝文心催促他。

丛林水雾弥漫,光经过大气中的粒子散射、透过枝叶缝隙打在蛇粪上,这坨蛇粪就披上一层由丁达尔效应构成的大自然滤镜,在蓝文心眼中尤为独特。

韩以恪沉默了片刻,寻找角度把蓝文心和蛇粪拍入画框,蛇粪被光线照成褐金色。蓝文心蹲在旁边,笑容灿烂,像一位在旧金山挖到黄金的淘金者。

拍完照,蓝文心站起身,看见汤可林在偷笑,跟章寻说着什么笑话。蓝文心问韩以恪,“他们在说什么?”

韩以恪不语,将目光投向一片低矮的芭蕉叶,上面有只爬行的小虫,他故作好奇道:“这是什么?你要不要拍。”

蓝文心探头去看,那只小虫的外壳呈黄黑白三色,外观似瓢虫,丑得很新奇。他伸出手想碰,忽又停下,谨慎地问向导和章寻这有没有毒。

“蜚蠊科的一种,”章寻举起相机认真拍了几张虫子,“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亚马逊雨林独有的蟑螂,外面见不到。”

那位向导将虫子转移到自己手背,向蓝文心展示它斑斓的外壳,问他要不要碰。

蓝文心老实缩回手,终于不拍合照了,躲在韩以恪身后,离蟑螂远远的,生怕它会飞。

再往里走,蓝文心的合照对象扩大至玻璃蛙、蜜熊、绒猴。丛林有猴鸣,向导耳尖,往树上随手丢了一只橘子投喂猴子,母猴感激地吃。蓝文心见状,也十分有兴趣地往树上抛了只橘子,公猴接过吃两口,觉得不好吃,扔了回去。

蓝文心又气又怕地再躲到韩以恪背后,“小韩,你保护我。”

韩以恪牵好他,心里生出一点无奈:他禁闭室里的蝴蝶都是安安静静的,装裱入框就可以宽心。照顾这只活的是真不容易,充满好奇但容易受惊,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朋友,也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天敌。

“又不是只有我会害怕。”蓝文心嘴硬道。

几米之外,汤可林戴着墨镜与猴子自拍,章寻则大胆地触碰停在叶片上的玻璃蛙。

蓝文心抖了抖:“不是我胆子小,是大家的胆子太大!”

在丛林探险一小时后,向导开车载几位进城。

来到秘鲁南部的库斯科古城,蓝文心终于摆脱闷热的防蚊罩衫,手臂和脖子被咬了不少蚊子包,韩以恪在车上给他涂药膏,听他嘀咕个没完。

“我是A型血,从小到大就招蚊子,我妈也是。以前我们一家人出去露营,我和我妈被咬得一腿蚊子包,我爸一颗也没有。我妈说,是因为我爸的血比较臭,不招蚊子。”

蓝文心斜眼打量韩以恪光滑的手臂肌肉,忽然凑近他脖子闻嗅。

韩以恪没留意,稍微偏了偏头,嘴唇不经意间擦过蓝文心的嘴角。

蓝文心的心跳有点快,他偷偷瞄向前排,好在大家都没往后看。

他在说笑声中坐直身体,别过脸看街景:“脸比较臭可能也不招。”

向导带几人去到行动谷游玩,那里有个蹦极中心,人们可以体验反向蹦极,从地面由绳带弹射到一百多米的高空,飘在空中将近一分钟,再缓缓降落,上天下地一并体验。

蓝文心远远站在蹦极点外旁观,看同行的朋友一个个被弹到空中尖叫,心脏也颤得慌,他摇头道:“要我玩这个是绝不可能的。”

韩以恪也没逼他去,径自排队蹦极。蓝文心戴上墨镜,站在原地旁观。

三个人蹦完后,轮到韩以恪了。韩以恪仿佛失去声带,被绳带蹦到天上时完全没反应,四肢伸展飘在空中,很悠闲惬意。

蓝文心摘下墨镜遥望空中的人,觉得这个项目不过小菜一碟,他走到教练旁边排队。

韩以恪缓慢落地,脸不白腿不软,一脸游刃有余,他看见等候蹦极的队列里有蓝文心,走过去关心道:“你确定要玩?”

“小意思。”蓝文心将墨镜拍在他掌心。

韩以恪陪他排队,临到蓝文心了,他再问一遍:“真的要玩?”

蓝文心望着天空吞咽,语无伦次地说:“哎呦,我都紧张到不想说话了,这个蹦绳结实吗,不会突然断吧?我还有两只猫呢,小牛喜欢吃鱼干,喜欢睡地板。小鸡喜欢吃鸡胸肉,只肯睡软垫。记得把我的照片发给我妈,小韩。”

“要不还是别玩了。”韩以恪说。

蓝文心走到教练旁,赴死般绷着脸,系好蹦极绳,心中的祷告词还没念完,就被发射上天了。

蓝文心一瞬间心脏骤停了,蹦在空中忘记呼吸,他闭着眼尝试伸展四肢,后背仿佛慢慢长出翅膀,帮助他消化强烈的失重感。

原来飞行是这样,每个学会飞行的鸟类首先要克服挥动翅膀的疼痛感,先痛再飞,才会越飞越自在,越飞越顺畅。

就这一刻,蓝文心觉得自己能够不借助绳带,高飞很久很久。

不过望着地面的零星人物,蓝文心理解了为什么飞鸟始终要落地,不单止是因为歇脚,地面有它们无法割舍的族群、食物、爱侣,如果要熟练掌握飞行,前提是要找准落脚的方向,起飞或回程的时候才不至于太迷茫。

半分钟后,绳带慢慢降落。

山谷中回响着蓝文心的声音:“啊啊啊小韩你接着我”

韩以恪拿着手机录像,看蓝文心像只蝴蝶要降落停歇了,便张开手臂迎接他。

蓝文心双脚一沾到地,像个漏气的气球颤巍巍地欲将跪倒,韩以恪及时兜住他,蹦极教练问他“O不OK”,蓝文心牙齿哆嗦:“K、K……”

他腿软站不住,一步也走不了,最终由韩以恪背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