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恪等他们出了门口,才跨过关海的身体,径直来到墙上那面画着天鹅的挂画前。

纯白的天鹅浮游在水面,弯低颈项,似在饮水,也像看着水面自顾自怜。

韩以恪很希望这幅画仅仅是一幅画这么简单。

他扯落画框,打开嵌在墙面的暗格门

这个格间空无一物。

韩以恪心头一松,但是下一秒,他就看见画框背后夹着一张相片

相片里,一架三角钢琴占据了半张画面。钢琴前坐着一个男生,男生怯生生地看着镜头。

韩以恪目光往下移。

放在琴键上的那双手,手腕戴着一副黑色手铐。

这张脸他见过,是他17岁时遇见的蓝文心,脸颊还有点婴儿肥,后来蓝文心以绝食的方式抗拒练琴,离开关海家的时候,脸颊肉已经消失了。

“学琴的人,要对钢琴抱着献祭一样的决心,我没错。”关海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说。

韩以恪凝视这张老旧的照片许久,将一直插在兜里的右手抽出来,抬起手臂一把格洛克17,手枪枪眼对准了关海的脑袋。

关海微微一怔,抹掉鼻血,讥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玩玩具枪。”

韩以恪伸手摸向口袋,掏出两颗子弹,是叶书书赠他的那两颗纯金子弹,用到这个场合有点儿不值当,但很趁手。他当着关海的面给手枪装弹,子弹“框框”两声压入弹匣,与弹膛完美契合,进入待发状态。

他拉动套筒上膛,手臂放低,枪口对准了关海的手指肌腱。

打出这一枪,关海可以活,但不能再弹琴。他不要关海死,只要他足够痛苦地活着,像自己前二十年一样痛苦,像蓝文心受难时一样痛苦,像韩沛被掐脖子时一样痛苦。他痛了二十年,关海便要痛四十年,他要关海成为被痛苦鞭打的那个人,不再有举起鞭子的力气。

韩以恪紧凝着关海的手,眼珠微微颤动,微缩的瞳孔像瞄准镜上的红点。

关海啐一口血,磕磕绊绊地说:“有时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姓韩……才养不熟。”

韩以恪扣动扳机。

枪弹发射的那一瞬,他的手臂被人猛然抬起

那颗子弹偏离原本方向,往天花板飞,打中关海引以为傲的钻石吊灯,灯盏“哐啷”下坠,其中一串灯盏砸到关海后脑勺,关海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蓝文心松了口气,抓紧韩以恪的胳膊喊:“你疯啦?杀人要坐牢的,你妈妈没教过你吗?为什么你老是干违法犯罪的事!”

韩以恪不知道他怎么折回来了,把枪揣回兜里,淡定道:“蓝文心,你真遵纪守法。”

蓝文心正要回答,余光瞥见倒地的关海乍醒,怒目圆瞪,眼珠突起,额角的青筋仿佛要破出皮肤表面。

关海鼻血直淌,像只凄厉的恶鬼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他们想说什么。

蓝文心“哇”一声,躲到韩以恪背后,缩起脑袋。

韩以恪面无表情地再拔枪,剩下的一颗子弹打往关海身后的玻璃立柜,子弹穿透关海珍藏的古董花瓶,瓶身刹那间化作碎片。

鸣响声、碎裂声嗡嗡砸向关海脑袋,关海翻了翻眼,又晕过去。

蓝文心惊魂未定地拍胸口,这才回复韩以恪:“那当然了……”

正能量偶像蓝文心

第一章 49训话点

回到韩家后,蓝文心做了个离奇古怪的梦,梦到小时候在关海家练琴,手上戴着一副手铐,他的手没有发力,是手铐在牵引他去按琴键,像一个提线木偶。

还没弹到一半,蓝文心已满头大汗,泪水和汗水浸湿了琴键,手铐仍没有给他歇息的机会,逼他一直弹,一直弹,蓝文心累到脑袋砸在琴键上。

“咣”一声,手铐终于停下了,琴声却仍在继续。

蓝文心解脱般垂下手臂,发现手和手臂分离了,他的手仍戴着手铐不停弹奏,两条截断的手臂藏在袖筒里滴血。

蓝文心惊恐万分,呆滞地看着被截肢的手臂,血肉中生出很多道斑驳的疤痕,扩散至其他区域的皮肤。蓝文心恶心到干呕,冲到窗边呕吐不止。

正当这是,楼下飘来关海的声音“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玩玩具枪。”

枪声响起,蓝文心睁大眼,透过泪水往下看,看见韩以恪站在院子里,举枪向空中射击。

地上趴在几只被他射下的蝴蝶,蝴蝶翅膀被子弹打得破碎不堪。

韩以恪余光注意到蓝文心,侧头与他对望,蓝文心无声地流眼泪,韩以恪看了他很久很久,眨眼的瞬间也流出一道泪,泪水带血,将他的脸染得面目全非。

蓝文心猛然惊醒。

脱离了梦境,他在现实中亦对上了韩以恪的眼睛。

韩以恪坐在床边观察他许久,见他醒了,问:“哭什么?”

蓝文心坐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双手捂脸沉默了片刻,哑声说:“我梦到你杀了人,警察拉你去问讯,你一句话也不说。他们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不说姓名和身份,只说‘我是蓝文心的粉丝’,害我被警察捉去问话。”

韩以恪盯着蓝文心毫无血色的脸,觉得很好笑。蓝文心就是这么一个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人,每句话都免不了吹嘘自己的人,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人,无时无刻招蜂引蝶的人。如果要韩以恪说出为什么对蓝文心念念不忘,他几乎找不出一个具体的理由,可笑的是,如果要韩以恪下定忘掉他的决心,他发现这件事同样艰难。

于是这么多年,他在忘记蓝文心与原谅蓝文心之间不断挣扎,怨恨中带着不舍,恨到现在把蓝文心关在自己地盘里,原本是想直面内心的怨恨,没想到每时每刻都在加深不舍。

“然后呢?”他问。

蓝文心的睫毛颤了颤,“我说,是我管教不当,我愿意一起承担后果,然后我们两个被关在监狱里反思悔改。”

韩以恪霎时多了一份想象大结局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在监狱里生活,蓝文心忍受不了监狱冷硬的床板,吩咐韩以恪用稻草和棉花编织成床。两人躺在粗糙的婚床上,晚上透过铁窗望窗外的月光。蓝文心感慨道,小韩,想象我们飘在大海里,今晚月光这么亮,可以分清航行的方向了。

正想象着,韩以恪的手指被捏了一下,他回神看向蓝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