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妘颔首应了一声,一来一回问了这人来历,期间叶听又是板起脸,一副谨慎防备的模样。
管家是这府宅里的老人了,皇家收回的府宅,自是有皇家的管事派人打理着,这府宅空置了多久,管家就在府宅里待了多久,虽则这地方没什么油水可捞,但毕竟是为皇家办事,亏待不得多少,但突然上头拨过来个主子,料想府上下人定也是不适应的。
苏容妘被领到了内室中,丫鬟早已收拾妥当,一应用度全依王府的规制办,吃使用都定差不得,也就是里里外外都是看管的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叶听自是比她敏锐的,进屋后将窗子直接给关了上:“夫人,暗处有人看守,这一路来至少二十。”
一路进来连半个府邸都没走全,便有二十人,宫中派人倒是真不寒酸。
苏容妘拉了拉她的手:“莫要这般谨慎,咱们进到了人家的嘴里去,想防备也是防备不得的,遮遮掩掩反倒是叫他们越发慎重对待咱们。”
她转身将窗户推开:“夏日不开窗,岂不是要闷坏了。”
叶听虽担心,但也确实没什么好的法子,她本就是暗卫出身,做惯了见识旁人的,如今被明里暗里数十双眼睛,她真得好好花时间好好适应一番。
苏容妘搬过来住,带的东西本就不多,随便收拾一下便没了事做,干脆同叶听一起在府中转一转,也算是消磨时辰。
来的第一日转,第二日转,到了第三日真是转不动了,干脆坐在府中池塘旁坐着,撒撒鱼食发呆。
叶听陪在她身边,府上的丫鬟站的不近不远,随时准备着听命上前。
苏容妘随口道:“从前在裴府的时候,也是一呆一整日,那时便已经觉得日子难熬,没想到更难熬的是现在。”
叶听应声:“在府上时家主每次下职都会来瞧您,也算是个消遣罢。”
苏容妘撒鱼食的手一顿,那些原以为她这辈子不愿在想起的记忆,却是一点点清晰起来。
到底人的本性都是记吃不记打的,困苦的事时日一长,痛苦都能清减个大半,粉饰到最后,竟让她觉得,裴府的日子还算凑合。
当初的不愿意、不喜欢,那些被强迫、欺瞒的日子,经过一日又一日的消磨拆解,加之她心境的改变,回想起来,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滋味,竟只能找回十之一二。
她的骨气,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多。
苏容妘拍了拍手上的鱼食,身子向后靠在躺椅上:“真不知那些深宅大院的夫人都是怎么过日子的,整日里就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五岁前在苏府,虽是长女,但也未曾像大家贵女般管教,后来去了杨州,更是撒欢的长大,若真叫她似闺阁女子般锁在府里,她还真受不得。
叶听倒是认真想了想她话,答:“出嫁时要习得琴棋书画,出嫁后要相夫教子、服侍婆母,闲暇时去吃席面、逛铺子,想来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
苏容妘点点头,倒是这个理了,前半辈子为嫁夫家做准备,后半辈子全心全意为夫家。
若是真让她过这种日子,她觉得都不如像现在这般跟鱼逗趣的好。
又在府上熬了三日,赶上宣穆学堂休沐,大老远的过来瞧她,陪她说了好久的话,只可惜时辰都耗费在路上,坐不得多久就得往回赶路,明日还得继续去学堂。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封信,苏容妘一眼就看得出上面字迹,是裴涿邂的。
宣穆走后,她盯着信看了半晌,不知道回些什么。
裴涿邂所写,问了她住的可还习惯,又言说薛陈两家的婚事定在了下月十六,信最后道一句:“十五月圆人难圆。”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敢亲昵,又不好疏离
想来八月十五的时候,皇帝自是不会拘着宣穆,不让他来探望娘亲。
故而这心中所说的人难圆,定是言裴涿邂不能到府上来。
苏容妘觉得这信似烫手一般,不知该如何回信,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番言语。
叶听守在她身边,没有主子许可,自是不能擅自看信中内容,但她瞧着苏容妘一动不动跟着干着急,故而试探问:“夫人,可要奴婢给您磨墨?”
苏容妘乍然回神,将信收了起来:“不必了。”
叶听怕她嫌麻烦,赶忙道:“虽则王爷已经走了,但待您写了回信,不需等王爷下次过来,奴婢会想办法将信送出去。”
苏容妘摇摇头:“不麻烦了。”
言罢,起身离桌案远些,眼看着天要黑下来,干脆吩咐人传膳。
叶听跟在她身边,还想见缝插针劝上两句,可看着她面色,到底先将话忍了下来,等她自己做决定,也需得等她想一想回些什么才行。
可这一等就又过了好几日,苏容妘照常在府宅里随便寻些事消磨光阴,与叶听学些八段锦强身健体,再有精力,就弄个树枝来,学些防身的本事,说不准什么时候能保住一命。
但无论干什么,半点不提要回信的事。
正好到宣穆要再次过来的第二日,叶听故意在她面前欲言又止,惹得苏容妘侧目询问。
这时叶听才道:“这眼看着要到中秋,家主还未打算将大姑娘接回来,年节时家主便是独身一人过的。”
苏容妘果然继续问:“可是怕将她接回,连累了她?”
“家主是这样想的,但大姑娘却不是这个心思。”叶听叹气一声,“大姑娘的性子您也知道,本就是个拗的,也不知从何处听闻您的事,去了长长一封信给家主,应是将话说的很难听。”
苏容妘哑言,依裴沉菱那个在乎裴氏、在乎脸面的性子,知道了裴涿邂同她有牵扯,定是怒极,长姐如母,若是还在裴府,定又要抱着爹娘牌位来训斥。
叶听观她神色,又言:“其实家主也不容易,上头已没了爹娘疼护,左右无手足相助,族中也尽数是些拖后腿的,这么多年下来权势是有,但受的针对与忌惮更是不少,处处是软肋,万不能行差踏错。”
苏容妘依旧沉默着,思绪却移转到从前听过的有关裴涿邂的事。
他年少成名,却遭家国倾覆,父母相继亡故后撑着裴家门楣,直至一步步在新朝有如今的权势地位,非常人能及。
同样的年岁时,她与阿垣相依为命,想的还是上顿下顿吃什么,裴涿邂却是已经搅弄到朝廷的腥风血雨之中,说不准哪日天亮便会发现他身首异处。
苏家是为人所瞧不起的商户,但裴涿邂却会在裴沉菱做主的情况下同苏家结亲,也可想而知当年立足有多艰难,为了能留有一席之地,宁可去就一介商户,这对河东裴氏出身的裴家嫡子来说,该是怎样的走投无路。
瞧见她神情有了松动,叶听言起从叶吟那得来的消息:“三姑娘是家主亲自来教,也就她能让家主心情略舒缓些,现在三姑娘也离了京,至于二姑娘,听闻她有了身孕,胎儿刚刚坐稳,家主担心急了,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去,生怕那孩子有了什么闪失,想来也是一朝被蛇咬……”
她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苏容妘却能明白,这是在说裴涿邂因她落的那个孩子,对裴浅苇这一胎格外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