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能置办。”裴涿邂语调没起什么波澜,“他如今顶着镇南王世子的名头,不过刚立起来,若是此刻宣出殒命的消息,剩你与宣穆孤儿寡母,再难立足。”

所以只能让阿垣躺在着放了冰的屋中,让他即便是死了,也要用另一种法子来护住她与宣穆。

苏容妘有些想笑,除了分别的那五年外,阿垣当真是践了儿时之诺,此生都在护着她。

可她的唇角牵起,又觉喉咙处泛起苦涩。

阿垣身上的血已尽数擦干,衣裳也换了新的,躺在这里当真是像睡着了一般,苏容妘伸出手去,掌心抚上他的面颊,指腹轻轻抚着他,根本不敢用力。

即便看起来再安然无虞又如何,掌心的凉意提醒着她,阿垣已经走了。

“此处阴寒不宜久待,先回去罢。”

裴涿邂开了口,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却没用力,似是只想将自己的温度过给她,给她一个支撑。

苏容妘双眸没了光亮,亦没坚持留在这里,一点点将手收了回来。

人气会坏了尸身,她手心的温热也会让屋中的这些冰白白运来。

她低低应了一声好,转身出了屋子。

苏容妘的魂魄似离了体,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她向前走,却不知要走向何处,只觉茫茫大地,独余她一人。

裴涿邂见她这副模样实在不安,原本他怕妘娘如沈岭垣咽气那夜般失控,亦怕她痛哭以至伤身,可与她如今这副沉默的模样相比,他更希望妘娘能宣泄出来。

他眉心蹙起,几步过去拦在她面前:“你想去哪?”

眼前颀长的身形遮住光亮,她恍惚间抬头,却觉连裴涿邂的模样都看不真切。

她说不出话来,只盯着面前人,想将他的模样看清,可她越是这样,裴涿邂便越觉心中发慌。

他一把揽过妘娘的腰身,将她圈入自己怀中,认命道:“要不你还是哭一哭罢。”

第四百二十九章 你想如何,我都陪你一起

苏容妘本就是失魂落魄,撞进裴涿邂胸膛后,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眼前的光重新汇聚起来,落在面前人的喉结上,同时圈着她的力道重了几分,似要将周身的热意全渡给她,为她支起一处安静的,能让她倚靠痛哭的地方。

可苏容妘并不想哭,似是泪已经流干,又似是大悲之下身子的自保,将她的悲痛暂且压藏起来。

“我没事,先放开我罢。”

她不大的声音传入耳中,裴涿邂不放心地低头看她,便见她面上无波无澜,视线越过他的肩头也不知落在了何处。

虽则言语在拒绝,但她并没有推开他,可他半点没有感受到什么顺从与依赖,反倒是觉得即便是离得这般近,她也似随时能消失,而她的不推不抗拒,也只是因她神魂游离,早顾不得这具身体。

这种感觉叫裴涿邂心中不安,可哭泣能安慰、发狂能安抚,偏生什么都不做的最是棘手难办。

他也是仗着此刻妘娘的出神,非但搂抱着她松,更是将下颚贴在她额角:“你想做什么,我可以陪你一起。”

苏容妘睫羽轻颤,低声喃喃自语:“想做什么吗?我也不知道。”

她喉咙咽了咽,似这时候才慢慢反应过来,抬手要推开他。

裴涿邂不敢强求,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将她松开,低声为她出主意:“叫宣穆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他怕她做傻事,巴不得将所有能牵绊她的人或物都摆在她面前去。

苏容妘顿了顿,摇头拒绝:“我有些累,还是不叫宣穆跟着担心罢。”

她看了看四下里,辨别出回自己屋中的方向,顺着调转了脚步。

裴涿邂眉心微蹙,对她这状态更是担心,但也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苏容妘脑中很乱,想到什么便问什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能让阿垣安葬。”

“现在还不行,杨州到处都是朝廷的眼线,此事难藏。”

他怕妘娘不信他,便又补充道:“除非是不声不响葬在什么荒郊野岭,倒是也不必挑什么日子,我想你应当是不愿的。”

苏容妘垂下眼眸,此刻也分不清究竟是让阿垣放在冰室之中更凄凉些,还是让他没名没姓随意安置更凄凉些。

思来想去,只能轻叹一声作罢,都听裴涿邂的就是。

略一沉吟,她又继续问:“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是要打仗吗?”

裴涿邂轻轻摇头:“打不得,我们能调动的人手不过十万,连在杨州搅动风云都难办到,更不要说杀入京都,何况天下安定尚不过二十载,正是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论天风调雨顺,论君体恤百姓,难成前朝末时一呼百应之势。”

苏容妘看向他,无声地问他该如何做。

他亦是没有隐瞒:“只能等,等奸佞现身,等清君侧的时机,赵氏会比我们更急。”

苏容妘点点头,这种与朝政有关之事,她信裴涿邂的法子定都是万全之策。

她继续行前走着,不多时便到了自己屋舍门前,迈步进去后回身要关门,裴涿邂仍立在她门前,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有事?”

裴涿邂上前一步,没说要进屋来,但手却扣在门扉上,一句话也不说。

苏容妘看着他眨了眨眼,旋即笑了:“我只是觉得身上疲乏,还想再睡一会儿,你应当还有许多事要忙罢,不必这般时时守在这。”

她的笑有几分轻松的意思在,可这个时候的轻松,哪里是什么没事的样子?

裴涿邂扣紧门扉的手一点点松开,帮着她将门合上:“好,等我闲下时再来看你。”

这边门彻底合上,他面上的关切与柔情也一点点换成担忧与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