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已经决定,便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他当时说的轻松,什么官职不要也要让皇帝把这差事交给旁人去,可实际上那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对位卑者来说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行了爹,我是去赈灾的,可不是去游玩的,穿的是官服,吃的是干粮,带的东西太多反而累赘。”

薛老大人冷这一张脸:“早知道就该给你赶紧娶妻,哪有人能粗心成你这服样子?你贴身的衣裳鞋袜,朝廷还能样样给你发不成?行了,指望你自己张罗是不行了,你且去你嫡母哪里瞧瞧,看还缺什么少什么罢。”

言罢,他宽袖一甩,转身回了屋子。

薛夷渊能看得出来,父亲分明是听到他回府了,这才匆忙出来,只是他们父子之前呛了二十多年,即便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也难以将话说的多好听。

他领这份情,但却不能将这情看的太重,牵挂太深可是会拖住离开的脚步,还是维持原样的好。

他没跟上去,转而去见了嫡母。

东西收拾的确实样样不落,他生母去的早,长久地养在嫡母膝下,与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许是也知道他此行的危险,嫡母看见他就在抹眼泪,领着他将东西一一清点,这才让他离开。

走的时候,除却这些死物,薛老大人还将身边的手下拨给了他,说是手下,但实际上是他的师父,他的一身武艺都是从其身上学来的,薛老大人担心他,他的师父亦将他看做半个儿子,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一同前去。

虽则拨给赈灾钦差的人是有定数的,但没说不准钦差大人自己带人,师父便扮作小厮跟在他身边。

次日一早启程,并没有惊动百姓,薛夷渊带着人清点赈灾粮,却定未曾参假、未曾缺失,这才厉声对着身后跟着的弟兄道:“兄弟们,此行凶险,但若是事成,必定是大功一件,咱们武将多少年没出过头了,也是时候让那些文官都好好瞧一瞧,关键时候,还得是这拳头和利剑管用!”

做事之前,士气最为重要,这一番话说完,随行之人明显便多了些精气神。

薛夷渊翻身骑在高马之上,带着人一同向南城门出发,只是将将走到城门口,便听有马蹄声踏踏飞快而来,紧接着便是带着颤因的女声:“等一下!”

一行人听到的不在少数,齐齐回头看过去,就是薛夷渊也不例外。

打眼便见着马上人穿着湖蓝的斗笠,随之马上的颠簸整个人都颤上好几颤,知道靠近了些,才见到马上之人。

姑娘家生得一张圆脸,娇嫩的面容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风吹的,瞅着红的不自然,一双杏眼怯怯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最前面的薛夷渊身上。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又扯了一把缰绳,直奔着薛夷渊而去。

这时薛夷渊才终于认出来,这是当初他在街救下的陈家姑娘,当初这陈家还曾叫人到薛府上去议亲,只是他心中已有了心悦之人,叫嫡母帮着回绝了去。

原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却未曾料到还会在这种时候遇见。

“什么人,钦差出行,还不速速退下!”

身侧人抽出剑来,薛夷渊忙抬手阻挡:“莫要惊吓到,这是陈家官眷。”

眼看着人和马已经靠近,他拱手对着陈姑娘作揖,只是还没开口,那陈姑娘的马并没有停在面前,反而是要从他面前拐到另一边去,再配上陈姑娘的面色,分明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意思。

薛夷渊赶忙把那些虚礼都收回,忙跳下马去,三步并作两步将马控制住。

陈姑娘被吓坏了,手紧紧攥着缰绳,马都停下来了,可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看向薛夷渊的眼神也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薛夷渊抬手安抚地抚了抚马儿脖子上的毛,有些好笑道:“陈姑娘,你这般过来,就不怕被治个妨碍公务之罪?”

第四百零五章 镇南王世子现身

清晨稀薄的日光照在他的银甲上,闪出略显刺目的光,薛夷渊挑了挑眉,一双丹凤眼含了些笑意,明显能看得出来不是责怪的意思。

陈姑娘喉咙咽了咽,却是怕耽误了他的事,连忙摆手道:“我没有妨碍公务的意思,只是听说统领出发赈灾,想来送一送。”

她从马侧抽出一枝红梅来,翻身要下马却是下的不是很灵巧,身量不高又是颤颤巍巍的,看得人心惊,他没忍住搀扶了她手腕一把,见她身形稳住立刻松开,为了姑娘家的名节,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陈姑娘被他这么一扶脸上更红了,支支吾吾的连原本就已想好要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将原本鼓了好几日的勇气重新提起来,双手握着梅枝向前一送:“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如今这时节寻不到嫩柳,以梅相赠送,也是全了小女之心,愿统领前路顺遂,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平安归来。”

薛夷渊瞧着她手中的红梅愣了愣,柳同留,是惜别与不舍,换成了梅枝,倒不会被人说成是私相授受,但她却单独将其中含义给说了出来。

若她以别的东西相送,他确实不会收,但一个梅枝而已,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好拒绝。

他抬手接过,然后对着她揖一礼:“有劳陈姑娘相送,天冷路滑,还是尽快回去罢,免得陈大人忧心。”

陈姑娘所有的勇气在此刻都已经用完,线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敢抬头看他两眼。

少女爱慕的心思藏在心里,每每冒出来时她便会想起母亲在议亲时被回绝的事,她知道这薛郎君于自己无意,但她听父亲说此行凶险,若是今日不来想送,怕是日后再难相见,她实在怕自己后悔,总要勇敢一次才行。

她是闺阁女儿家,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能折梅相送也是尽力,此刻他说让自己回去,她没有拒绝反而任由他帮自己调转马头。

因为这次道别就要这样快而简单地结束,可薛郎君却在此刻问她:“我记得陈姑娘不会骑马。”

“原本是不会的,但自打被统领救下后,便开始学了。”

她爱慕的人是个武将,自己又怎么能太过柔弱?

薛夷渊点了点头:“姑娘送别之心在下心领,也借姑娘吉言,待在下归来之日,定会在送姑娘一匹好马。”

陈姑娘双眸亮起,却不敢给自己太多的希望,但她心中知道,听了这一句话,自己怕是再难放下。

她没说什么,点点头小声应了一下,她将这份承诺放在心里,日后日夜盼他归。

薛夷渊带着梅枝回去,这一场面在众人面前发生,男男女女的事最是让人喜欢看,陈姑娘走远了些,同行之人互相之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但毕竟人家是官眷,大家嘴上都不能得罪,倒是只有师父打趣到了他面前来。

“当初人家陈家夫人来见咱们夫人时,意思很是明显,要将他们家的嫡女嫁过来,结果大公子你却不在意,如今后悔了罢?这样好的姑娘,生生错过了。”

薛夷渊挑了挑眉,将梅枝收在马侧:“师父你就别跟着打趣我了,我心里你装的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不过就算是我心中无人,也幸好这么没成亲,咱们如今要去的地方危险,若此刻有妻有子,那岂不是白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师父笑着用鞭子敲了下他的马屁股,用力不大,马儿向前颠了一下。

当初他要娶苏家女的事,薛府上下都知道,老爷虽瞧着像看不惯这个儿子,可哪有老子真能将儿子舍了的道理?若只是个寻常姑娘便罢了,偏生是个生过孩子的,退一步做妾都不成。

这事闹了好久,夫人也出面去劝说,大公子的心思不能对父亲说,但却是对夫人和他这个师父说了的,但后来还是夫人找上了那女子,叫人家知难而退。

他原本以为大少爷不会放弃,他知晓那个叫妘娘的女子,大少爷自打回京都后就一直念叨着,哪里能是轻易放手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大少爷竟自己打消了这个心思,寻常也不提什么娶妻的事,老爷夫人都以为大少爷是懂事了,但他能看得出来,大少爷还没放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