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还有幼弟幼妹,虽则平日里也都不怎么对付,三天两头的拌嘴,但如今知道危险将近,倒是有些舍不得他们,自己这个做兄长的,若是能为他们挣来一份前程便罢了,若是挣不来……他死在外面也好,免得拖累家中。

没了他这个庶长子,家中应当能和睦不少,没了他,剩下所有人都是紧密相连的一家人。

脚步踩在雪地上,每踏一步在绵密的雪上都能发出些声响。

裴涿邂狭长的眸中晦暗不明,心中的谋划在一步步成型,步入正道。

临近到宫门口处,他意有所指开口:“妘娘与沈岭垣成婚了,你可知晓?”

薛夷渊眉心一跳,此事他不知,可是想一想,虽在意料之外可又于情理之中。

妘娘与岭垣兄多年情意早该修成正果,如今成亲已算是错落良辰。

但是他觉得,裴涿邂在此时与他提起这事,定然是没憋什么好屁。

他语调不阴不阳:“那还真是多谢裴大人提醒,待我去见他们时,合该提前备下一份贺礼。”

裴涿邂未曾回头,轻笑一声:“你倒是真大度,竟一点不在意此事。”

他故意顿了顿,掉转了下语调:“对了,原是我忘了,你当初在杨州长大,想来也是习惯了罢,你也是当真是无用,在他们面前相处这般久的时日,竟还是让妘娘跟了旁人去。”

薛夷渊听罢这话便觉气不打一处来,口中舌尖抵了抵面颊,讥讽一笑:“你以为你能比我强到哪里,不还是只能同我在这说两句风凉话,也没见你得什么好处,也幸而是我,若换作是你在杨州同他们一起长大,怕是都难以入得妘娘的眼,连友人都做不成。”

此话说完,便已走到宫门口附近,这些话便不再适合多说。

裴涿邂倒是也不生气,毕竟他自认为同薛夷渊相比,还是自己与妘娘最有可能,他不敌他们之间多年情分,没有在妘娘年少时最需要人倚靠的时候在她身边,他敌不过那个带领、陪伴她的人,难道还能敌不过薛夷渊?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做不成友人,也比一辈子只能是友人强。”

薛夷渊咬着牙,奈何他们已经行至人前,这厮说话声恰巧不能被人察觉,到是叫自己的话卡在喉间难以出口,彼时同僚也已经靠了过来,开口问他去了何处,怎得同裴涿邂一同过了来,倒是叫他更不能说什么。

亲近些的同僚知道他与裴涿邂不对付,看着他面色不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在尽力的圆场。

“没什么,我原来看那边有人鬼鬼祟祟,还以为宫中溜进来什么贼人,却没想到刚过去查看,竟是见到了裴大人,也难怪我看走了眼。”

他这话敌意明显,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裴涿邂与贼人无异。

偏生这话说完后,他抱剑直接越过人群走到一旁,都不曾正眼瞧这边。

剩下的同僚不尴不尬地站在一旁,对裴涿邂干笑了两声:“裴大人莫怪,他就是这个认真的性子,谁在他眼里都不是好人,好像天下所有人都是贼,偏生他一人是捉贼的捕快,倒是显摆起他曾在大理司任过职,老薛是个好人,想来也是与大人生了什么误会,我们兄弟过后定帮着大人训一训他。”

裴涿邂对着说话人略一颔首:“我自是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也难为统领为着这样性子的同僚打圆场,今日遇到我便罢了,若是他遇到旁人也是这般脾性,想来薛统领的路也很难走长。”

言罢,他几步向外走,转身上了马车。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暗道一声坏了,这薛夷渊当真是将人家裴大人给得罪了。

第四百章 不是姓裴的说的算

裴涿邂所乘马车从薛夷渊面前而过,他却不曾抬头看一眼,只昂着头看向远处,一股倔劲儿。

同僚在这时候走过来,对着他肩头很一推:“你小子要干什么,那是天子近臣,别人上赶着巴结还不够,你偏要得罪他,是,你是在陛下面前得了点脸,但那跟咱们这位裴尚书令相较是连比都不能比的,你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等真到你晋升之时被谁暗地里绊上一脚,回去可别躲你娘怀里哭!”

同僚的恨铁不成钢薛夷渊能听得出来,他将剑别在腰间,有意让所有人都知晓他与裴涿邂不合,故而将声音放大了些。

“陛下圣明,哪里会被佞臣眯了眼睛,且放心罢,皇家姓李,可不是那姓裴的说得算。”

他说完这话,直接往门前走,半点没将那些变故放在心上。

此事在千牛卫之中是没人说什么的,毕竟都是自家兄弟,但那个引路的小内侍却不是个能管的住嘴的,内侍本就多在内宫行走,随便说上两句便能成阵风,只可惜这风皆是往薛夷渊身上吹。

小内侍自是觉得被恶霸般的武将不分青红皂白冷瞪几眼,又被亲和良善的裴大人解围,言语之中便也踩了薛夷渊一句,话传了起来,便是成了裴薛二人素来不合,以至于连面上都难以过得去,究其缘由错都在薛夷渊。

裴涿邂先一步闻得此风,便有意纵容,甚至暗中将此事传扬地大了些,想办法到了皇帝耳中。

紧跟着在上奏的折子中有意提及赈灾之人,又专程点出几句,古往今来流民聚集之地,皆容易生暴乱,孟大人虽办事不利,但也毕竟是文官一个,深陷危险之中也是情有可原,他不说推举何人,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便也是再选人之时,应当需选武将。

自打皇帝登记后,逐一将当初打天下的武将打发了去,如今朝中可用武将便是少之又少,能挑出来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又凑巧听了些薛夷渊的传言,自然便将这个有点印象的人给拎了出来。

再一日早朝堂,未曾商议,直接便下旨命薛夷渊带兵带赈灾粮款前往,旨意下来后,还专程派人提点一句,若是有行迹鬼祟蓄意闹事之人,不管是流民还是其他,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尽数镇压下去。

薛夷渊对此事早就有准备,得了圣旨神色没什么变化,倒是薛老大人忧心忡忡,当即给他叫到了书房去。

薛老大人瞧着儿子的模样,就能看得出来他早就知晓了此事,气的胡子都跟着发颤:“我说你这几日怎得这般老实,也不跟你弟弟妹妹吵架,更是难得的听话,竟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薛夷渊捏着手中圣旨,马上要走了,他心之中知晓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怕是这几日便是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吵?

他颔首低头:“您可真是想多了,这是陛下的旨意,我哪里能未卜先知。”

他故作轻松对着父亲嘿嘿一笑:“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如今朝堂之上多少人瞧不起武将?儿子此次去若是立了功回来,到时候儿子向陛下请赏赐,把咱们家门头上的牌匾给换成金的。”

薛老大人当即一拍桌子:“胡闹!你当这是什么儿戏?还是说你真以为自己练的那些功夫,到那种地方就能派上用场?那孟大人消失多日至今往未曾寻回,那孟家可比咱们家根基深,你若是去了,怕是倒是连骨头都吃的不剩,这若真是什么好差事,哪里能落得到你头上!”

薛夷渊最是不喜欢听父亲这瞻前顾后的唠叨,他一直觉得,父亲太过胆小,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却又走的很慢,若非是他在皇帝面前录了脸,怕是都没人知晓京都之中还有这一户姓薛的人家。

“别人家做老子的,都盼着儿子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怎得到了咱家就变了样子。”

薛老大人见他这个态度更是生气,抬手指着他就要骂,却是又碍于他手中拿着圣旨不好言语不敬,忍了又忍,你你你说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完整话来。

薛夷渊撇撇嘴,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抬手晃了晃手中圣旨:“您就别跟儿子置气了,这圣旨都到手里了,咱还能抗旨不遵不成?您这膝下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不还有弟弟们”

他话没说完,薛老大人便抄起手旁的砚台砸过去,薛夷渊想躲来着,但是想着此次一别再难见,日后父亲再想打他,便是再没有机会了,他干脆站在原地没躲。

砚台硬生生砸到他大腿上,砸得他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一步。

薛老大人哎呦了一声,下意识就要上前,但还是握紧拳头停住脚步。

“逆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这都躲不过去,还想着什么建功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