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岭垣知晓她的性子,无奈一叹:“王爷与世子皆已过身,镇南王府付之一炬,弑君之事说到底也是为了皇位、权势,我心不在此。”

他平和的语气中似藏匿着暗流,等待着时机冲破由理智冰封的湖面。

“我得世子看重、赏识,都同僚照拂,但他们却因皇帝猜忌而身死,我侥幸活下,却不能苟且偷生一辈子。”

“大丈夫应以忠义二字为先,用我残命,换他们的平冤昭雪,很划算。”

苏容妘咬着牙,她就知道会是如此!

她猜得到他心所在意的,也知他有他放不下的东西。

甚至她都不必去问他,顾及忠义之后呢?

她心中有答案,贪生怕死、苟且偷生是一辈子,冷眼旁观、落井下石亦是一辈子,而守心忠义、以身饲虎亦是一辈子,她不能强迫阿垣顾及着她,便将什么都弃之不顾。

世子是个很好的人,世子妃也是。

他们平易近人,逢年过节、时令冬春,介十分体恤百姓,他会在阿垣入京赶考被针对后,给他一份谋生计的职位,世子妃会手把手教着她来算账、带着她投壶,知晓她的身世后对她更似亲妹妹般的疼爱。

这些点滴温情与恩情,足够让人愿意拼尽性命只为了能讨回他们死后清名。

苏容妘低垂着头,若是真的能做到,若是当初能选,她也愿意为了世子妃娘娘,豁出一条命去,如今又怪得了阿垣什么呢?

她唇角动了动,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谭大哥会在这里,也是与你一心的?”

沈岭垣点了点头:“当时脱陷之时,除了我们,还有旁人亦苟活了下来,说到底也颇为可笑,我们一群人去护主,最后竟然是将主子的命留在了远处,自己捡回来了一条命。”

苏容妘唇瓣在轻颤,分明是忍耐到了极致:“难道不应该活着回来了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会保重好自己,会好好回来,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好了!”

只是失明伤腿也便罢了,怎得……怎得只剩半年。

这个结果不真切的很,亦或许是太直白,知道的太顺利,竟有种随意说笑之感。

她多希望这只是口头玩笑,可看着阿垣不好的面色,消瘦的身子,竟是想找出说谎的痕迹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她的泪止不住地再次流了下来,她紧紧抿着唇角,不想勾连着阿垣同她一起伤心,可她越是忍耐便越是难过,知道哽咽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沈岭垣感受着她的情绪,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妘娘,别哭,会伤身子。”

沈岭垣阖上双眸,将苦涩尽数咽下,微颤的手轻抚着妘娘的后背安抚她:“没事的,如今我好好地在你面前,你哭什么。”

可他越是这么说,苏容妘便越是难过。

为何要这般不公平,为何明明已然重逢,却又要设下这倒坎。

难道老天只愿意让他多活五年吗?难道她这辈子注定与阿垣只有年少时的缘分,终究是无法长相厮守?

她将头埋在阿垣的怀中,就如同年少时那般,将他视作依靠,把他的腰身牢牢环紧。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会与阿垣永远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开,当初娘亲走时,阿垣将想要轻生的她拉回人世间,与她承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可如今承诺还在,人在眼前,却又要倒数着日子一步步推向命定的永别。

她如何能止得住不哭……

她的呜咽声闷闷得,似要将压抑着五年的情绪尽数宣泄,泪水不听话地往外涌,浸湿了沈岭垣胸膛的粗麻衣衫。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容妘哭得力竭,声音渐弱,却仍旧不愿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沈岭垣没催促她,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脑后:“心里可有舒服些?”

哪里能舒服呢?即便是再怎么宣泄,结局都是改变不得。

她冷静下来些许,想到了昨夜谭策的话,闷闷开口:“你打算怎么安置宣穆?”

未等沈岭垣开口,她便先将自己的猜测与打算说出来:“宣穆还是个孩子,他不应该被牵扯到这些事中,反正我想好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是得同你留在一处的,生死都无所谓,只是宣穆”

“你老实告诉我,你不让我对外说宣穆的身份,是不是怕谭大哥他们将宣穆推出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有人欺负你吗

此刻谭策还守在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就要探头往屋子里面张望,只是门关得太过严实,他什么都瞧不到。

叶听带着宣穆坐在门口石凳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谭策急得只挠头,回头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没半点反应,没忍住踱步到他们面前去:“你们就不担心屋中情况?”

宣穆抬头,与他对视一瞬,而后将视线收回:“不担心。”

叶听与其立场不同,说话自也没什么转弯:“独立于绳索之上行走,难怪事事担心、事事小心。”

她言语之中阴阳怪气的意思谭策听了出来,但想着这丫鬟是从裴府之中出来的,会有这个反应也不奇怪,他一个大郎君,不同一个小侍女计较,转而又去门口踱步。

屋内沈岭垣虽看不见,但却对外面的声音敏锐得很。

他将声音压低了些,却仍旧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似泉水般流淌至怀中人耳中。

“谭兄也是为难的。”

他免不得叹气一声:“当时谭嫂子你可还知晓?她死在了镇南王府中,谭兄这些年背着自责,煎熬至今,他与我所想有些不同,他想要皇帝的命。”

苏容妘哭声彻底止住,一点点从他怀中将头抬起来。

“先太子无能,不堪为帝,如今皇帝虽有罪过,但在位至今海晏河清,如今更是严管民生、惩戒贪腐,雷霆手段却是将前朝风气整肃干净,如今皇室之中,难有第二人能接替他,为下一个皇帝。”

苏容妘面颊贴着他的胸膛,心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即便是皇帝真的死了,也不能将镇南王一事上丧得命都换回来,反倒是会搅弄得皇室明争暗斗,届时不知道要死多少个镇南王。